孤山寺北贾亭西，水面初平云脚低。

　　白居【jū】易在杭州【zhōu】时，有关【guān】湖光山色【sè】的题【tí】咏很【hěn】多。这诗处处扣紧环【huán】境和季节【jiē】的【de】特征，把刚刚披【pī】上春天外衣的西湖，描绘得生意盎然，恰到【dào】好处。

　　诗【shī】的【de】首联紧扣题目总写湖水。前一句点出【chū】钱塘湖的方位和【hé】四周【zhōu】“楼观参差”景象【xiàng】，两个地名连用，显示出一种【zhǒng】动【dòng】感，说明诗人是【shì】在一边走，一边观赏。后一句【jù】正面写湖光水色：春水初涨，水面与堤岸齐平，空中舒卷【juàn】的白云【yún】和湖面荡【dàng】漾【yàng】的【de】波澜【lán】连成一片，正是【shì】典型的【de】江南春湖【hú】的【de】水【shuǐ】态天容【róng】。颔联写仰视所见禽鸟。莺在【zài】歌，燕在【zài】舞，显示出春【chūn】天的勃【bó】勃生机。黄【huáng】莺和燕子【zǐ】都是春【chūn】天的使【shǐ】者，黄【huáng】莺用它婉转流利的【de】歌【gē】喉向【xiàng】人间传播春回大地的喜【xǐ】讯；燕子【zǐ】穿花贴水，衔泥筑【zhù】巢，又【yòu】启【qǐ】迪人们开始【shǐ】春日的劳作【zuò】。“几【jǐ】处”二字，勾画出莺歌的此【cǐ】呼【hū】彼应【yīng】和诗人左【zuǒ】右寻声的情态。“谁家”二字的疑问，又表现出诗人【rén】细腻【nì】的【de】心理【lǐ】活动【dòng】，并使读者由此产生丰富的联想。颈联写俯察所见花【huā】草【cǎo】。因为是【shì】早春，还未到百花盛开季节，所以能见到的尚【shàng】不是姹紫嫣红开【kāi】遍，而是东一团，西【xī】一簇，用一个“乱”字来形容。而春【chūn】草也【yě】还没有长【zhǎng】得丰茂，仅只【zhī】有【yǒu】没过马蹄那【nà】么长，所以用一个“浅”字来【lái】形容。这一联中【zhōng】的【de】“渐欲”和“才能【néng】”又是诗人观【guān】察【chá】、欣赏的感受和判断，这就使客观的自然景物化为带有诗人主【zhǔ】观【guān】感情色彩的眼中景物【wù】，使【shǐ】读者受到感染。这两联细致地描绘了西【xī】湖春行所见景物，以“早”“新”“争”“啄”表【biǎo】现【xiàn】莺燕【yàn】新来的【de】动态；以“乱”“浅”“渐欲”“才能”，状写花草向荣【róng】的【de】趋势。这就准确而生动地把诗人边【biān】行边赏【shǎng】的早春气象透露出【chū】来【lái】，给人以清新之感。前代诗人谢灵运“池塘生春草，园柳变鸣【míng】禽【qín】”（《登池上楼》）二句之所以妙绝古今【jīn】，受【shòu】到激赏，正是由于他写出了季节更换时这种乍见的喜悦。《钱塘【táng】湖春行》以【yǐ】上两联在意境上颇与之【zhī】相【xiàng】类，只是白诗铺【pù】展得【dé】更开【kāi】些。尾联略写诗【shī】人最爱的湖东沙堤【dī】。白【bái】堤【dī】中贯钱【qián】塘【táng】湖，在湖东一带，可【kě】以总揽全湖之胜【shèng】。只见【jiàn】绿【lǜ】杨荫【yīn】里，平坦而修长的白沙堤【dī】静卧碧波之【zhī】中【zhōng】，堤上骑马【mǎ】游春的人【rén】来往如【rú】织，尽情享受春日美景【jǐng】。诗人置身其间，饱【bǎo】览湖光山色之美，心旷而【ér】神怡。以“行不足”说明自然景物美不胜收，诗人也余兴未阑。

　　中国历史上，在天堂杭州当剌史或知州的可以说是不乏名人【rén】，不过【guò】，最有名【míng】的要【yào】算是唐朝和【hé】宋朝的【de】两【liǎng】位大文豪【háo】白居易和【hé】苏东坡了。他【tā】们不但在杭州【zhōu】任上留下了【le】叫后人敬仰的政绩，而【ér】且也流【liú】传下来许多描写杭【háng】州及【jí】其西【xī】湖【hú】美【měi】景的【de】诗词【cí】文章与传【chuán】闻轶【yì】事，所以又有人们称他们为“风【fēng】流太【tài】守”。白居易【yì】的七律《钱【qián】塘【táng】湖春行》就是为人们所【suǒ】熟知的一篇，这首诗不【bú】但【dàn】描【miáo】绘【huì】了【le】西湖旖【yǐ】旎骀荡的春光，以及世间万物在春色的沐【mù】浴下【xià】的勃勃生【shēng】机【jī】，而且将诗人本身陶【táo】醉在这良辰美景【jǐng】中【zhōng】的心态和盘托出【chū】。“孤山寺北贾亭西，水面【miàn】初平云脚低。”诗歌的第一句是地点，第【dì】二句是远景。孤山【shān】坐落【luò】在西湖的后湖与外湖之间，峰峦叠翠，上有【yǒu】孤山寺【sì】，登山观景，美不胜【shèng】收。据【jù】《唐语林》卷六【liù】载【zǎi】，贾【jiǎ】公亭建于贞元【yuán】年【nián】间，未五六十年后废。白居易写【xiě】此诗【shī】时，其亭尚【shàng】在【zài】，也算【suàn】是西【xī】湖的一处名胜【shèng】。白居易一开始来到【dào】了【le】孤山寺的北面，贾公亭的西畔，放眼【yǎn】望去，只见冬水荡漾，云幕低垂，湖【hú】光山色，尽收眼底【dǐ】。“初平”所【suǒ】表达的是【shì】白【bái】居易【yì】对冬【dōng】日【rì】里西【xī】湖【hú】的一【yī】种特【tè】有的感受。由于连绵不【bú】断的春雨，使得如【rú】今的湖面看上去比起【qǐ】冬【dōng】日来上升了不少，似乎眼看【kàn】着就要与视线持平了，这种水【shuǐ】面与视线持平的感觉只有【yǒu】人面对广大的水域才【cái】可能有的感觉，也是一个对西【xī】湖有着深刻了解和喜爱【ài】的【de】人才能【néng】写出的感受。此刻，脚下平【píng】静的水面与天上低【dī】垂的【de】云【yún】幕构成了一副宁静的水墨【mò】西湖图，而正当【dāng】诗人默默地观赏西湖那静【jìng】如处子【zǐ】的神韵时，耳边却传来了阵阵【zhèn】清脆的鸟鸣声，打破了他的沉【chén】思，于是他把【bǎ】视线从水云交【jiāo】界处收【shōu】了回来，从而发现了自己实际上是早已【yǐ】置身【shēn】于【yú】一个春意【yì】盎然的美好世【shì】界中了。“几处早莺争暖树【shù】，谁【shuí】家新燕啄春泥。乱花渐欲迷人眼，浅草才【cái】能【néng】没【méi】马【mǎ】蹄。”这四【sì】句是白居易【yì】此诗【shī】的【de】核【hé】心部分，也就是最为抢眼的句子，同【tóng】时也是白诗描写春光特别是描写西湖春光的点睛之【zhī】笔【bǐ】。几处，是好几处【chù】，甚至也可以是多处的意【yì】思。用“早”来形容黄【huáng】莺，体现了白居易【yì】对这【zhè】些充满生机的小生命的由衷的喜爱：树上的黄莺一大早就忙着【zhe】抢【qiǎng】占最先见【jiàn】到阳光的【de】“暖树”，生怕【pà】一会儿就会赶不上了。一个“争”字，让【ràng】人感到春【chūn】光的难【nán】得与【yǔ】宝贵【guì】。而【ér】不知是谁【shuí】家檐【yán】下的燕【yàn】子【zǐ】，此【cǐ】时也正忙个不停地衔泥做窝，用一个“啄”字，来描写燕子【zǐ】那忙碌而兴【xìng】奋【fèn】的【de】神情，似乎把小燕【yàn】子也写活【huó】了。这两句【jù】着意描绘出莺【yīng】莺燕【yàn】燕的动态，从而【ér】使得全诗洋溢着春的活力与【yǔ】生机【jī】。黄莺是公认的【de】春天歌唱家，听【tīng】着它们那婉转的歌喉【hóu】，使人感到【dào】春【chūn】天的妩媚；燕子是【shì】候鸟，它们随着春天一起回到了家【jiā】乡【xiāng】，忙着重【chóng】建家园，迎接崭新的生活，看着它【tā】们飞进飞出地搭窝，使人们倍加感到生命【mìng】的美好【hǎo】。在【zài】对【duì】天【tiān】空中的【de】小鸟进行了形象的拟人化描写之后，白居易又把视线转向【xiàng】了脚下的【de】植【zhí】被，“乱花渐欲迷人【rén】眼，浅草才能没马蹄。”这也是一【yī】联极【jí】富【fù】情感色彩与【yǔ】生【shēng】命活【huó】力的景物描写，充分【fèn】显示了【le】白居易【yì】对描【miáo】写对象的细致观察以及准确把握其特征的能力。花而言【yán】其乱，乃【nǎi】至【zhì】要【yào】乱得迷了赏花人的【de】目光，在旁人【rén】的诗【shī】句中【zhōng】，很少有这【zhè】种【zhǒng】写法，而这种独到的感【gǎn】受，却正是白【bái】居易在欣赏【shǎng】西【xī】湖【hú】景色时切【qiē】身【shēn】的体验，五颜六【liù】色的鲜花【huā】，漫【màn】山野地开放，在湖光山色的映衬下，千姿百态，争奇斗【dòu】艳【yàn】，使得白居易简直不【bú】知把视线投向哪里才好，也无从分辨出个高【gāo】下优【yōu】劣【liè】来【lái】，只觉得眼也花【huā】了，神【shén】也迷【mí】了，真是美不胜收【shōu】，应接【jiē】不暇【xiá】。“乱花渐欲【yù】迷【mí】人【rén】眼”一句是驻足【zú】细【xì】看，而“浅草才能【néng】没马蹄”，则【zé】已经是骑马【mǎ】踏青了，在绿【lǜ】草如茵、繁【fán】花【huā】似【sì】锦的西子湖畔，与二三友【yǒu】人，信马由缰【jiāng】，自由自在地【dì】游山【shān】逛景，是一件非【fēi】常惬意的事情【qíng】，马儿似乎也体会到了背上主人【rén】那【nà】轻松闲逸的兴致【zhì】，便不紧【jǐn】不慢【màn】地，踩着那青青的草地【dì】，踏【tà】上那长长的白堤。诗人在指点【diǎn】湖山【shān】、流连光景的不经意间，偶然瞥到了，马蹄在草地【dì】上亦起亦落、时隐时现的情景，觉得分【fèn】外【wài】有趣【qù】，将其写入了诗【shī】中【zhōng】，就是这随意的一笔，却为全诗增添【tiān】了多少【shǎo】活【huó】泼情趣【qù】和雅致闲情。

　　著名美【měi】学家【jiā】别林斯【sī】基【jī】曾说过，“无【wú】论在哪【nǎ】一种情况下，美都是【shì】从灵【líng】魂深【shēn】处发出的【de】，因为大自然【rán】的景象是不可【kě】能绝对的美，这美隐藏在创造或者【zhě】观【guān】察它们的那【nà】个人的灵【líng】魂里【lǐ】。”白居易【yì】的《钱塘湖春行》恰恰说明了这一美学欣赏真理。因为西湖的景【jǐng】色再美，也会有不尽人意之【zhī】处，但是【shì】在白居易的【de】眼中，它无疑是天下最美的景【jǐng】致，因为他不但【dàn】善于观察，而且更善于发现和体验。或是在影视风光片【piàn】中，听说和看到名【míng】胜山水美不胜收，心中不由得生起无限向【xiàng】往【wǎng】之情，可是【shì】往往【wǎng】一旦身【shēn】临其境，面对真【zhēn】山真水，却反而觉【jiào】得远没有预期的那样动人【rén】美丽。这就【jiù】是因为人【rén】们不能带着【zhe】一种发现欣赏的眼光去【qù】看待自然山【shān】水，而是带着【zhe】一种先入为主的过高的甚至是带有几分【fèn】挑剔的眼光【guāng】去游山玩水的原因。古【gǔ】往今来，西湖向人们展示了无【wú】比【bǐ】美妙的春【chūn】光，有【yǒu】很多人见证【zhèng】了【le】西【xī】子湖的春色。可是【shì】到头来，仍然【rán】只有几首作【zuò】品能广为传诵。白居【jū】易就是因为有着一【yī】副难得的美学家【jiā】的欣赏眼光【guāng】，才能在无数西【xī】湖的游客中，独具慧眼【yǎn】地【dì】发【fā】现它的【de】动人之处，才能真【zhēn】正【zhèng】享受到大自然赐予人【rén】类的【de】这一人间【jiān】天堂【táng】。白居易并【bìng】没有看【kàn】到很【hěn】多的“早莺”和“新燕”，只有“几【jǐ】处”、只【zhī】见“谁【shuí】家【jiā】”而已，要是其【qí】他人，说不定还【hái】会因为没有【yǒu】到“处处”闻莺、“家家”有燕的【de】时【shí】节，而感到遗憾，心想要是再晚【wǎn】来十天【tiān】半【bàn】个月【yuè】就好【hǎo】了【le】。可是白居易【yì】却不这样认为，少有少的好处【chù】，正因为少，才是“早莺”，才是“新燕”，才有一种感知春天到来的喜悦【yuè】，如果诗人没有一【yī】种【zhǒng】年轻的心态和热【rè】爱生命与春【chūn】天的胸【xiōng】怀，恐怕就不会被这为数【shù】不多【duō】的报春者所【suǒ】打动，所陶醉，而欣然写【xiě】下这动【dòng】人的诗篇了。也正【zhèng】因【yīn】为如【rú】此，他才能闻【wén】花【huā】花香，见【jiàn】草草美，为四处【chù】点缀【zhuì】的各色【sè】野【yě】花而心乱【luàn】神迷，为没过马蹄的草地而唏嘘感叹【tàn】了。白居易是【shì】幸运的，因【yīn】为他有一双发现美、发现春【chūn】天的眼睛，所以【yǐ】他会在西【xī】湖美【měi】景中，不能【néng】自已【yǐ】，乃【nǎi】至流连忘返：“最爱【ài】湖东行不【bú】足，绿杨阴里白【bái】沙堤【dī】。”白居易任杭州剌【là】史【shǐ】时，也确曾【céng】修堤蓄水，灌溉民田【tián】，不过其堤在钱塘门之北【běi】，可【kě】是【shì】后人多【duō】误以白堤为白氏所修之堤了。

　　这首诗就像一篇短【duǎn】小精悍的游记【jì】，从孤山、贾亭开始，到湖东【dōng】、白堤止【zhǐ】，一路上，在【zài】湖【hú】青山绿那美如【rú】天【tiān】堂的景色中，诗【shī】人饱【bǎo】览了莺歌燕舞【wǔ】，陶醉【zuì】在鸟语花香【xiāng】，最后【hòu】，才意犹未尽地沿【yán】着白沙堤，在杨柳的绿阴底下，一步三回头【tóu】，恋恋不【bú】舍地离去【qù】了【le】。耳畔【pàn】还回响着由世间万物共同演奏的春天的赞歌，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流泻出一首饱含着自然融【róng】合之趣的优美诗【shī】歌来。

　　前人说“乐天【tiān】之诗，情致曲尽【jìn】，入【rù】人肝脾，随物赋形，所在充满”（王【wáng】若虚《滹南诗话【huà】》），又说“乐天【tiān】诗极【jí】深厚可爱，往往以眼前事为见得【dé】语，皆【jiē】他人所未【wèi】发【fā】”（田雯《古欢堂集》）。这首诗语言平易浅近，清新自然，用白描手法把【bǎ】精心选择【zé】的【de】镜头写入诗【shī】中，形象【xiàng】活【huó】现，即景寓情，从生意盎然的早春湖光中，体【tǐ】现出作者【zhě】游湖【hú】时的喜悦心情【qíng】，是当得【dé】起以上评语【yǔ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