休说鲈鱼堪脍，尽西风，季鹰归未？

(栏杆一作：阑干)

　　上片大段是写【xiě】景：由水写【xiě】到山，由无情之景写到有【yǒu】情之景，很有【yǒu】层【céng】次。开头【tóu】两【liǎng】句，“楚天千里清秋，水随天去秋无际【jì】”，是作者在赏心【xīn】亭上所【suǒ】见【jiàn】的【de】江景。写得气象【xiàng】阔大，笔力遒劲。意思说，楚天千里，辽远空阔，秋色无边无际。大江【jiāng】流【liú】向天【tiān】边【biān】，也不知何处是它的尽【jìn】头。

　　“楚【chǔ】天”的“楚”，泛指长江中下【xià】游一带，这里战国时【shí】曾属【shǔ】楚国。“水【shuǐ】随天去”的“水”，指【zhǐ】浩浩荡荡奔流不息的长【zhǎng】江【jiāng】，也就【jiù】是苏【sū】轼《念奴娇》词中“大江东去【qù】”的大江。“千里清秋”和“秋无际【jì】”，写出【chū】江南秋季的特点。南方常年多雨多【duō】雾，只有【yǒu】秋【qiū】季，天高【gāo】气【qì】爽，才可能极目远望，看见大江向【xiàng】无穷无尽的天边流去【qù】。

　　“遥岑远目，献愁供恨，玉簪螺髻”三【sān】句，是写山。意思说，放眼望去【qù】，那【nà】一【yī】层层、一【yī】叠叠的远【yuǎn】山，有的很像【xiàng】美人头上插戴的【de】玉【yù】簪，有的很像美【měi】人【rén】头【tóu】上螺【luó】旋形的发髻，可【kě】是这【zhè】些都只能引起我对丧失【shī】国【guó】土的忧愁和愤【fèn】恨。“玉簪螺【luó】髻”一句中的“玉簪”，是【shì】古代妇女的一【yī】种首【shǒu】饰；“螺髻”，指古代【dài】妇女一【yī】种螺旋形【xíng】发髻【jì】。韩愈有【yǒu】“水作青罗【luó】带，山【shān】如碧玉篸”的【de】诗句（篸即簪【zān】）。“遥岑”，即远山【shān】，指长江以北沦陷区的山，所以【yǐ】说【shuō】它“献愁供恨”。这里【lǐ】，作【zuò】者一方面极写远山的【de】美丽——远山愈美，它引起作者的【de】愁【chóu】和恨，也就愈加深【shēn】重；另一方面又采【cǎi】取了移情及物的手法，写远山“献愁供【gòng】恨”。实际上【shàng】是作者自己看见沦陷【xiàn】区【qū】的【de】山，想到沦【lún】陷的父老姊【zǐ】妹而痛苦发愁【chóu】。但是作【zuò】者【zhě】不肯直写，偏要说山向人献愁供恨【hèn】。山本来是无情之物，连山也懂【dǒng】得【dé】献【xiàn】愁供恨，人的愁恨就可想而知【zhī】了。这【zhè】样写【xiě】，意思就深【shēn】入一层。

　　“楚【chǔ】天千里清秋，水随天去秋【qiū】无【wú】际”两句，是纯粹【cuì】写景，至“献愁供恨【hèn】”三句，已进了一步【bù】，点出“愁、恨”两字【zì】，由【yóu】纯粹写景而开始抒情，由客观【guān】而【ér】及【jí】主观，感情也由平淡而渐【jiàn】趋强【qiáng】烈【liè】。作者接着写道：

　　“落日楼头，断鸿声里，江南游【yóu】子。把吴【wú】钩看了，栏干拍遍，无人会，登临意【yì】。”意思说，夕阳快要【yào】西沉，孤雁的声声【shēng】哀【āi】鸣不【bú】时传到赏心亭上【shàng】，更加引起了作【zuò】者【zhě】对沦【lún】陷的【de】故乡的思念。他看着腰间佩带【dài】的不能用【yòng】来【lái】杀敌卫国【guó】的宝刀【dāo】，悲愤地拍打着亭子上的栏【lán】干【gàn】。可是又有谁能领会【huì】他【tā】这【zhè】时的心情呢？

　　这里“落日楼【lóu】头，断鸿声里【lǐ】，江南【nán】游子”三句，虽然仍是写景，但同时也是喻情。落日，本是【shì】自【zì】然景物，辛弃疾用【yòng】“落日”二字，含【hán】有比【bǐ】喻南宋朝廷【tíng】日【rì】薄【báo】西山、国势危殆的意思。“断鸿”，是失群的孤雁。辛弃【qì】疾用这一自【zì】然景物来比喻【yù】自【zì】己飘零的身世和【hé】孤寂的心【xīn】境。“游子”，是辛弃疾直指自己。一般地【dì】说，凡【fán】是远游的人都可【kě】称为游【yóu】子，辛弃疾是从山东【dōng】来到【dào】江南的，当【dāng】然是游子【zǐ】了。

　　如果说上面【miàn】“落日楼头，断鸿声里，江南游子”三【sān】句是写景寓情【qíng】的话【huà】，那么“把吴【wú】钩看了，栏干拍遍【biàn】，无人会，登临意【yì】”三句，就是直抒【shū】胸【xiōng】臆了。“吴钩”，本【běn】是战场【chǎng】上杀敌的锐利武器，但现在却闲置身旁【páng】，无【wú】处用武，这【zhè】就把作者【zhě】空有【yǒu】沙场杀【shā】敌的雄心壮志，却是【shì】英雄无用武之【zhī】地的苦闷也烘托出来了。以物比【bǐ】人，这怎能【néng】不引【yǐn】起辛弃疾【jí】的【de】无【wú】限感慨【kǎi】呀！“栏干拍”遍是表示胸中【zhōng】那说不出来的抑郁苦闷之气，借拍打栏【lán】干来发泄的【de】意思，用【yòng】在这里，就把作者徒【tú】有杀敌报国的雄心【xīn】壮志而又无处施展【zhǎn】的急切悲愤的【de】情态宛然【rán】显【xiǎn】现在读者面前。

　　上片写景【jǐng】抒【shū】情，下片则【zé】是直接言【yán】志。下片【piàn】十一句，分四层【céng】意思：“休说鲈鱼堪脍，尽西风、季【jì】鹰归未？”这里引【yǐn】用了一个典故：晋【jìn】朝人张【zhāng】翰（字季鹰【yīng】），在洛阳做官【guān】，见【jiàn】秋风起，想到【dào】家乡苏【sū】州味美的鲈鱼【yú】，便弃官回乡。（见《晋书【shū】。张【zhāng】翰【hàn】传》）现在深秋时令又到了，连【lián】大雁都【dōu】知道寻踪【zōng】飞回旧地，何况我这【zhè】个漂泊江南【nán】的游子呢？然而【ér】自己【jǐ】的家乡【xiāng】如今还【hái】在金人统治之下，南宋朝廷却偏一隅【yú】，自【zì】己想回到故乡，又谈何容【róng】易！“尽西风、季鹰归未？”既写【xiě】了有家难归的乡思，又抒【shū】发【fā】了对金人、对南【nán】宋朝【cháo】廷的激【jī】愤，确实【shí】收到了一石三【sān】鸟的【de】效果。“求田问舍，怕应羞见，刘郎才【cái】气”，是第二层意思【sī】。求田问舍就是买地置屋。刘郎，指【zhǐ】三【sān】国时刘备，这里泛指有大志之【zhī】人【rén】。这也是【shì】用了【le】一【yī】个典故。三国时许汜【sì】去看望陈登，陈登【dēng】对他很冷淡，独自睡【shuì】在大床上，叫【jiào】他睡【shuì】下【xià】床。许汜去询问刘备，刘备说：天下大乱，你忘怀国事，求田问舍，陈【chén】登【dēng】当然瞧不起你。

　　如果是我，我将【jiāng】睡在百尺高楼，叫你睡【shuì】在地下【xià】，岂止相【xiàng】差上下床呢？这二【èr】层的大意是说，既不学为吃鲈鱼脍而还乡的张季鹰，也不学【xué】求田问舍的许汜。作者登临远【yuǎn】望望故土而生情，谁【shuí】无思乡之情？作者自知身为游子【zǐ】，但国势如此，如【rú】自己一般的又止【zhǐ】一人呢？作者于此是说【shuō】，我【wǒ】很怀念家乡但却绝不是像张【zhāng】翰、许汜【sì】一样，我回【huí】故【gù】乡【xiāng】当是收【shōu】复【fù】河山之时。作【zuò】有此志向【xiàng】，但【dàn】语中含【hán】蓄，“归【guī】未？”一词可【kě】知，于【yú】是自然引出下【xià】一层。

　　“可惜流年，忧【yōu】愁风雨，树【shù】犹如此”，是第三层意【yì】思【sī】。流年，即时光流逝【shì】；风雨指国家在【zài】风雨飘摇之中，“树犹如此”也【yě】有一个典故，据《世说新语。言【yán】语》，桓温北征，经过金城，见【jiàn】自己过【guò】去种的柳树已【yǐ】长【zhǎng】到几【jǐ】围粗，便【biàn】感叹地【dì】说：“木犹如此【cǐ】，人何以【yǐ】堪？”树已长【zhǎng】得这么高大了，人【rén】怎么能不老大呢！这三句词包含的意思是：于此时，我心中确实想念故乡【xiāng】，但我不不会像张瀚，许汜一样贪图安逸【yì】今【jīn】日怅恨【hèn】忧惧的。我所忧惧的，只是国事飘摇，时【shí】光流逝【shì】，北伐无期，恢复【fù】中原【yuán】的【de】夙【sù】愿不能实现。年岁【suì】渐增，恐再闲置便再无【wú】力为国效命疆场了【le】。这三句【jù】，是全首词的【de】核【hé】心。到【dào】这里，作【zuò】者的【de】感【gǎn】情【qíng】经过层层【céng】推进已经发展到最高潮。

　　下面就自然地【dì】收【shōu】束，也就是第四层意思【sī】：“倩何人,唤取【qǔ】红巾翠【cuì】袖，揾英【yīng】雄泪【lèi】。”倩，是请求，“红巾【jīn】翠袖【xiù】”，是少女的【de】装束，这【zhè】里【lǐ】就是少女的代名词。在宋代，一【yī】般游宴【yàn】娱【yú】乐的场合【hé】，都有歌妓在【zài】旁唱歌侑酒【jiǔ】。这三句是写【xiě】辛弃疾自伤抱负不能实【shí】现，世无知【zhī】己，得不到同情与慰藉。这与【yǔ】上片“无人会【huì】、登临意”义近而相呼应。

　　该词是辛【xīn】词名作之一，它不仅对辛弃疾生【shēng】活着的【de】那个时代的矛盾【dùn】有【yǒu】充分反【fǎn】映，有比较【jiào】真实【shí】的现【xiàn】实内容，而且【qiě】，作者运用圆熟精到【dào】的艺术手法把内容完【wán】美地【dì】表达出来，直【zhí】到今天【tiān】仍然具【jù】有极其强【qiáng】烈的感染力量，使人们百读不厌。

　　全【quán】词通过【guò】写景和联想【xiǎng】抒写了作者恢复中【zhōng】原【yuán】国土【tǔ】，统一祖国的【de】抱负【fù】和愿望无法实现的失意的感慨，深刻揭【jiē】示了英雄志士有志难【nán】酬、报国无门【mén】、抑郁悲愤的苦闷【mèn】心情，极大地【dì】表现了词人诚挚无【wú】私的爱国【guó】情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