嵇康简介
嵇康（224－263，一说223－262），字【zì】叔【shū】夜，汉【hàn】族【zú】，三国时期魏国谯郡铚县（今安徽省宿州市西）人【rén】。著【zhe】名【míng】思想家、音【yīn】乐【lè】家、文学家【jiā】。正始【shǐ】末年与阮【ruǎn】籍等【děng】竹林名士共倡【chàng】玄学新风，主张“越名【míng】教而任自然”、“审贵贱而通物情”，为“竹林七贤”的精神领袖。曾娶曹【cáo】操曾孙女【nǚ】，官曹魏中散大夫，世【shì】称嵇【jī】中散。后因得【dé】罪钟会，为其构陷，而【ér】被司马昭【zhāo】处死。 ...〔► 嵇康的诗文(60篇)嵇康的名句(1条)〕
轶事典故
狂放任性
嵇康旷达狂放，自由懒散，“头面常一月十五【wǔ】日不洗，不大闷【mèn】养，不能沐也”，再加【jiā】上他幼年丧父，故而经常放【fàng】纵自己，“又【yòu】纵逸【yì】来久【jiǔ】，情意傲散”。成年的他接【jiē】受老庄之后，“重增【zēng】其【qí】放，使荣进之心日【rì】颓”。在懒散【sàn】与自由【yóu】里孕育着嵇康的【de】狂【kuáng】放和旷达。
嵇康年【nián】轻时傲世【shì】，对礼【lǐ】法之士不屑一顾。向秀曾【céng】叙【xù】述其【qí】与【yǔ】嵇【jī】康的友【yǒu】谊：“余与【yǔ】嵇康、吕安，居止接近【jìn】。其【qí】人【rén】并有【yǒu】不羁之才。然嵇志远而疏【shū】，吕心【xīn】旷而放。”钟会陷害嵇康时，给其安上的【de】一个罪名【míng】就是“言论放荡，非毁典谟”。
鄙视权贵
钟会身出【chū】名门，是【shì】钟【zhōng】繇【yáo】之【zhī】子，“敏慧【huì】夙成，少有才气【qì】”，年少得志，十九岁入仕，为秘【mì】书郎，三年【nián】后又升为尚书郎，二十九岁【suì】时就【jiù】已【yǐ】进封为关内侯。但【dàn】是嵇【jī】康拒绝与其【qí】交往。但钟会【huì】对年长其两岁的嵇康，却敬佩有加【jiā】。《世说新【xīn】语》记载：钟【zhōng】会撰写完《四本论》时，想求嵇康【kāng】一【yī】见，可【kě】又怕嵇康看不上【shàng】，情【qíng】急【jí】之中，竟【jìng】“于户外【wài】遥掷，便回怠走”。显赫后的钟会再次造访嵇【jī】康，嵇【jī】康【kāng】不加理睬，继续在家门口的大树下“锻铁”，一副【fù】旁若无人的样子。钟会觉得无趣，于是悻悻地离开【kāi】。嵇康在这个时候【hòu】终于说话，他问【wèn】钟会：“何所闻【wén】而来【lái】，何【hé】所见【jiàn】而去？”钟会回答：“闻所闻而来，见所见而去。”钟会对此记恨在心。
司马昭曾想拉【lā】拢嵇康，但嵇康在当时的【de】政治斗争中倾向曹氏皇室【shì】一【yī】边，对于司马【mǎ】氏采取不合作态度，因【yīn】此颇招【zhāo】忌【jì】恨。
隐于竹林
嵇【jī】康回归自【zì】然【rán】，超然物外【wài】得自在，不为世俗所拘，而又重情【qíng】谊。《文士传》里说嵇康【kāng】“性绝巧【qiǎo】，能锻铁”。嵇【jī】康爱好打【dǎ】铁，铁【tiě】铺【pù】子在后园一【yī】棵枝叶茂密的柳树下【xià】，他引来山泉，绕着柳【liǔ】树筑【zhù】了【le】一个小小的游泳池，打铁累了，就跳进池子里泡一会【huì】儿。见到的人不是赞叹他“萧萧肃肃，爽【shuǎng】朗清举”，就是夸他“肃肃【sù】如【rú】松下【xià】风，高而徐引”。《晋【jìn】书·嵇康传》写道：“康【kāng】居贫，尝与向秀共【gòng】锻于【yú】大【dà】树之下【xià】，以自赡给。”他【tā】在以打铁来【lái】表示自己的“远迈不群”和藐视世俗，这是【shì】其的精神特质【zhì】的体现。
仗义执言
本来【lái】吕巽【xùn】、吕【lǚ】安两兄弟都是嵇康【kāng】的【de】朋友，但【dàn】这两【liǎng】兄弟【dì】突然间闹出了一场震【zhèn】惊远近的大官司【sī】。吕巽【xùn】见弟媳徐氏【shì】貌【mào】美【měi】，乘吕安不在，指使其妻用酒【jiǔ】把弟媳灌醉，将【jiāng】其【qí】奸污【wū】。事发后，吕安欲诉之于官。吕巽急忙请【qǐng】嵇康从中调停。嵇康因与二人的关系非【fēi】同一般，遂应吕巽之请，出面调停，把这件【jiàn】事情按了下来。可是，事【shì】后吕【lǚ】巽却倒打一耙，恶【è】人先告状，说吕安【ān】不【bú】孝顺，竟然敢挝母亲之面。有【yǒu】口难辩的吕安想【xiǎng】到了【le】他心目中最尊贵【guì】的朋友嵇康。嵇康拍【pāi】案而起。嵇康写下了《与吕长【zhǎng】悌绝交书》，痛【tòng】骂吕【lǚ】巽一【yī】顿。他想通过绝交【jiāo】来表白自身的好恶，他也想通过绝交来论【lùn】证朋友的含义【yì】。吕安【ān】入【rù】狱后，为【wéi】了说明真相，自【zì】然要涉及【jí】嵇康调【diào】停之事，嵇康也因此【cǐ】被投【tóu】入监狱。
嵇绍不孤
嵇康【kāng】临死之前【qián】，没有把【bǎ】自己的一双儿女托【tuō】付给自己的【de】哥哥嵇喜，没有【yǒu】托付给他【tā】敬重【chóng】的阮籍，也没有交给向秀【xiù】，而是托付【fù】给了山涛，并且对自己【jǐ】的儿子说：“山公【gōng】尚【shàng】在，汝不孤【gū】矣。”（一说“巨【jù】源在，汝不孤矣。”）这才【cái】叫真正的朋友，这才叫真正的知己。
在嵇康死后，山涛对待嵇【jī】康的儿【ér】子【zǐ】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【yàng】。山涛没有辜负嵇【jī】康【kāng】的重托，一直把嵇康的儿子养大成【chéng】才。山涛和【hé】王戎【róng】，在【zài】嵇康被杀害之后【hòu】，对嵇绍【shào】一直【zhí】都【dōu】特别【bié】的照顾。他们尽到了朋友【yǒu】应尽的道义【yì】与【yǔ】责【zé】任，使得【dé】这个孤【gū】弱的孩子，即使【shǐ】失去了父亲，却还拥有他们【men】慈父般的关怀【huái】与教导，不再那么无依无靠，这是成语“嵇绍【shào】不孤”的由来。
十八年【nián】后，嵇康的儿子嵇【jī】绍也在山【shān】涛的【de】大力举【jǔ】荐下，被晋武帝“发诏征之”，后来【lái】还成为晋朝的【de】忠【zhōng】臣。朋【péng】友之间感人至【zhì】深【shēn】的信义与友情，也【yě】成为了千古传扬的佳话。
主要成就
音乐书法
嵇康通晓【xiǎo】音律，尤爱弹琴，著有音【yīn】乐理【lǐ】论【lùn】著作【zuò】《琴赋》《声无哀乐论》。他主张声【shēng】音的 本质是“和”，合【hé】于天地是音乐的最高境界，认为喜怒哀乐【lè】从本质【zhì】上讲并不【bú】是音乐的【de】感情而是人的情感。嵇康作有《风入松》，相传《孤馆遇神》亦为嵇【jī】康所作【zuò】。又作【zuò】《长【zhǎng】清【qīng】》、《短清》、《长侧》、《短侧》四曲，被称为“嵇氏四弄”，与蔡【cài】邕创作的“蔡【cài】氏五【wǔ】弄”合称“九【jiǔ】弄”，是我国【guó】古代一组著名【míng】琴曲。
嵇康【kāng】擅长书法，工于草书。其【qí】墨迹【jì】“精【jīng】光照【zhào】人，气格凌云”，被列为草书妙【miào】品。唐张彦【yàn】远《法书要录》品为草书第二【èr】。又善丹青【qīng】，唐【táng】张【zhāng】彦远《历代名画记【jì】》载其时有嵇康《巢由洗耳【ěr】图》《狮子击象图》传世【shì】，俱已失佚【yì】。
文学创作
嵇康【kāng】的【de】文学创作，主要包括诗歌和散文。其诗今存50余首，以【yǐ】四言律诗为多【duō】，占【zhàn】一半【bàn】以【yǐ】上。 嵇【jī】康著【zhe】作，《隋书·经【jīng】籍志》著录【lù】有集13卷【juàn】，又别有15卷本，宋代【dài】原集散失【shī】，仅存10卷本。明【míng】代【dài】诸本卷数与宋【sòng】本同，但篇数减【jiǎn】少【shǎo】。明本常见的有汪士贤刻《嵇中散集》(收入【rù】《汉魏六朝二十名【míng】家集》中【zhōng】)，张溥【pǔ】刻《嵇中散集》(收入【rù】《汉【hàn】魏六朝百三家集》中)，等等。1924年，鲁迅辑校《嵇康集》，1938年收【shōu】入【rù】《鲁迅全集》第9 卷中。戴明扬校注的《嵇康集【jí】》1962年人民文【wén】学出版社出【chū】版,此书【shū】除校、注外，还收集了有关【guān】嵇康的事迹、评论材料。
养生之道
嵇康继承了老【lǎo】庄的养【yǎng】生思想，进行实践颇有心得【dé】，他的《养生论【lùn】》是中国养生学史【shǐ】上第一篇较全面、较系统的养生【shēng】专论。后世【shì】养生大家如【rú】陶弘【hóng】景【jǐng】、孙思邈等对他的养【yǎng】生思想都有【yǒu】借鉴。
《嵇【jī】康集》十卷书中，篇篇含养生之理，提出“越名教而任自然”的养生看法。
魏晋之时，养【yǎng】生之学大兴【xìng】，但当时有两种【zhǒng】相【xiàng】对【duì】立的思想存在【zài】：一是认为修道可【kě】成仙，长生不【bú】老；二【èr】是【shì】认为“生死全由天，半分不由人【rén】。”嵇康针对这种现象，指【zhǐ】出神【shén】仙不可能，如果导养得理，则安期、彭祖【zǔ】之论可【kě】及的看法【fǎ】。
在他的【de】重要著作《养生论》中，他以导养得【dé】理可寿的【de】总【zǒng】论点，提出了以【yǐ】下【xià】观点：
一、形神【shén】兼养，重在养神。他举例说明【míng】精神对人体【tǐ】的强大作用，指出“由【yóu】此言之【zhī】，精神之于形【xíng】骸，犹国之有君也。”而【ér】中医学【xué】也认为人以神【shén】为根本，神灭则形灭。嵇康在此抓住【zhù】了养生【shēng】的根【gēn】本。
二、养生要重一功元益，慎【shèn】一过之害，全面进行【háng】。嵇康【kāng】认【rèn】为万物禀天地【dì】而生【shēng】，后天给【gěi】予【yǔ】的【de】养护不同，寿命也不尽【jìn】相同，勿以益小而不为，勿以过小而为之，防微【wēi】杜【dù】渐，提【tí】早预【yù】防，积极争取长寿。
三、指【zhǐ】出若不注重养生【shēng】，耽声色【sè】，溺滋味，七情太过【guò】，则易夭折。“夫以【yǐ】蕞尔【ěr】之躯，攻之者非一涂；易竭之身【shēn】，而【ér】内外受敌，身【shēn】非木石，其能久【jiǔ】乎？”
四、嵇康【kāng】还【hái】告【gào】诫养生者要有信心，坚【jiān】持不懈，否则【zé】就不易有效。还要以善【shàn】养生【shēng】者为榜样，积极【jí】吸取好的养生【shēng】方法，清【qīng】心寡【guǎ】欲，守一【yī】抱真，并【bìng】“蒸以灵【líng】芝，润以醴泉，唏以【yǐ】朝阳，缓以五弦”，就可以“与羡门【mén】比寿，与王乔争年”。
嵇康自己也身体力行，其友人【rén】言：“与康居二十年【nián】，未尝【cháng】见其喜愠【yùn】之色”，他自【zì】己提【tí】的理论，几乎条条做到【dào】，但却犯了“营内而忘外【wài】”一忌，最终受人诬陷【xiàn】而遇害。
人物生平
家族出身
嵇康生【shēng】于魏【wèi】文帝黄【huáng】初五年（224年），其【qí】祖先【xiān】本姓奚，住【zhù】在会稽【jī】上虞（今浙江省绍兴市上虞区【qū】），其曾【céng】祖父后【hòu】为躲避仇家，迁徙到谯国的铚县（今安徽【huī】省濉溪县临涣镇），并改姓为嵇。嵇康的父亲嵇昭，字子远，官【guān】至督军粮治书侍御史。嵇【jī】康有兄长【zhǎng】，名【míng】嵇喜【xǐ】，早年即以秀【xiù】才身份从【cóng】军，有为官的【de】志向，后【hòu】官至太仆【pú】、宗正。
恬静无欲
嵇康年幼丧【sàng】父，由母亲和兄长抚养成人【rén】。幼【yòu】年【nián】聪颖，博览群书，学【xué】习各【gè】种技【jì】艺。成年【nián】后喜读道【dào】家著作，身【shēn】长七尺八寸，容止【zhǐ】出众，然不注重打扮。后迎娶了【le】沛王曹林之女【nǚ】长乐【lè】亭主为妻，因而获拜郎中，后【hòu】任中散大夫。嵇康与长乐亭主【zhǔ】育有一儿一女【nǚ】（其子即嵇绍【shào】）。他常【cháng】修【xiū】炼养性服食内丹之事，弹琴吟诗，自我【wǒ】满足。
嵇康崇【chóng】尚老庄，曾【céng】说：“老庄【zhuāng】，吾之师也！”讲求养生服食【shí】之【zhī】道。主张“越名教而任自然”的生活方式，著《养【yǎng】生论》来阐明【míng】自【zì】己的养生【shēng】之道【dào】。他赞美古代隐【yǐn】者达士的事迹【jì】，向往出世的生活，不愿【yuàn】做官【guān】。
嵇康【kāng】曾【céng】经游【yóu】于山【shān】泽采药，得意【yì】之时，恍惚之间忘了回家【jiā】。当时有【yǒu】砍柴的人遇到他，都认为是神仙。到汲郡山中见到隐【yǐn】士孙登，嵇康便跟他遨游。孙登沉默自守，不说什么【me】话。嵇康【kāng】临【lín】离开时，孙登说【shuō】：“你性情刚烈而【ér】才气俊杰，怎么能免除灾祸【huò】啊？”嵇康又遇【yù】到隐士【shì】王烈，一【yī】道入【rù】山【shān】中，王【wáng】烈【liè】曾得【dé】到石头的精髓饴糖，便【biàn】自己【jǐ】吃了一半，余【yú】下一半给嵇康，都凝结为石头。又在石室中见到一卷白绢写的书，立即喊嵇康【kāng】去取，而【ér】书就再也【yě】不【bú】见了【le】。王烈【liè】于是感叹道：“嵇康【kāng】志趣不【bú】同寻常却总是怀才不【bú】遇，这是命啊！”
坚拒出仕
掌【zhǎng】权的大将军司马昭欲【yù】礼聘他【tā】为幕府属官【guān】，他【tā】跑到【dào】河【hé】东【dōng】郡躲避征辟。司隶校尉钟会盛礼前去拜访，遭到他【tā】的冷遇。同为竹【zhú】林七贤的山涛离开选官之【zhī】职时【shí】，举荐嵇康代替自己。嵇康作【zuò】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，列【liè】出自己有【yǒu】“七不堪”、“二不可”，坚决拒绝出仕。
广陵绝响
吕安之妻徐氏貌美，被吕安【ān】的兄长吕巽迷奸。吕【lǚ】安愤恨之【zhī】下，欲状告吕巽。嵇康与吕巽、吕安【ān】兄弟均有交往，故【gù】劝吕安不【bú】要揭发家丑，以全门第【dì】清誉。但吕巽害怕报【bào】复，于【yú】是【shì】先发制【zhì】人，反过【guò】来诬告【gào】吕安不孝，使得吕安被【bèi】官府收捕。嵇康非常愤怒【nù】，出面为吕【lǚ】安作【zuò】证，因【yīn】而触【chù】怒了司马昭。此时，与【yǔ】嵇康【kāng】素有恩怨的钟会，趁机【jī】向司马【mǎ】昭陷害嵇康，下令处死吕【lǚ】安【ān】、嵇【jī】康。
嵇康【kāng】行刑当日，三千【qiān】名【míng】太【tài】学【xué】生集体请【qǐng】愿，请求朝廷赦【shè】免【miǎn】他，并要求让嵇康来太学任教，他们的这些要求【qiú】并没有【yǒu】被同意【yì】。临刑【xíng】前，嵇康神色【sè】不变，如同平【píng】常一般。他看了看太阳的影【yǐng】子，知道【dào】离行【háng】刑尚有一段时【shí】间，便向兄【xiōng】长嵇喜要来平时爱用的琴【qín】，在刑场上抚了一【yī】曲《广陵散》。曲毕，嵇康把琴【qín】放下，叹息道：“从前袁孝尼（袁【yuán】准）曾跟我学习《广陵【líng】散》，我每每吝惜而【ér】固守【shǒu】不教授【shòu】他，《广陵散【sàn】》现【xiàn】在要【yào】失传了。”（《广陵散》并不是嵇康独作，而【ér】是【shì】嵇【jī】康游玩洛西时，为一古人所赠）说完后，从容【róng】就戮，时年三十【shí】九岁。海内【nèi】的士人没有不痛惜【xī】的，司马【mǎ】昭不久后【hòu】便意识到错误，但追悔【huǐ】莫及。东晋名士谢【xiè】万将其列为“八贤”之一。袁【yuán】宏【hóng】在【zài】《名士传》中【zhōng】也【yě】称嵇【jī】康等七人为“竹林名【míng】士”。
与山巨源绝交书
康白【bái】：足下昔称吾【wú】于颍川，吾常谓之知言【yán】。然经【jīng】怪此【cǐ】意尚未熟悉于足下，何从便【biàn】得之也？前年从河东【dōng】还，显宗、阿都说【shuō】足下议以吾【wú】自【zì】代，事虽不行，知足下故不知之【zhī】。足下【xià】傍通【tōng】，多【duō】可而少怪；吾直性狭中，多【duō】所不【bú】堪，偶与足【zú】下相知耳。闲闻足下迁，惕【tì】然不【bú】喜，恐【kǒng】足【zú】下羞庖人之独割，引【yǐn】尸祝以自助，手荐鸾刀，漫之膻腥，故具为足下陈【chén】其可【kě】否。
吾昔读【dú】书，得并【bìng】介之人，或谓无之，今乃信【xìn】其真【zhēn】有【yǒu】耳【ěr】。性有所不堪，真不可强【qiáng】。今空语【yǔ】同知【zhī】有达人无所不堪，外不【bú】殊【shū】俗，而内【nèi】不失正【zhèng】，与一【yī】世同其波流，而悔吝【lìn】不生【shēng】耳。老子、庄周，吾【wú】之师也，亲居【jū】贱职；柳下惠、东方朔，达【dá】人【rén】也，安乎卑位，吾岂【qǐ】敢短【duǎn】之【zhī】哉【zāi】！又仲尼兼爱，不【bú】羞【xiū】执鞭；子【zǐ】文无【wú】欲卿相【xiàng】，而三登令尹【yǐn】，是乃君子思济物之意也。所谓达能兼【jiān】善而【ér】不渝【yú】，穷则自得【dé】而无闷。以此观之，故尧、舜之君世，许【xǔ】由之岩【yán】栖，子房之佐【zuǒ】汉，接舆之行歌【gē】，其揆一也。仰瞻【zhān】数君，可【kě】谓能遂其【qí】志者也。故君子百行，殊途而同致，循性而动，各附【fù】所安。故有处朝廷而不出，入山林而不返之【zhī】论。且延陵高子臧之风，长卿慕相如【rú】之【zhī】节，志气【qì】所托，不可夺也。吾每读尚【shàng】子平、台【tái】孝威传，慨【kǎi】然慕之【zhī】，想其为人。少加孤露，母兄见骄，不涉经学。性【xìng】复疏懒，筋驽肉缓【huǎn】，头面常【cháng】一月十五日不洗【xǐ】，不大【dà】闷痒，不能沐【mù】也【yě】。每常小【xiǎo】便而忍不起【qǐ】，令胞中【zhōng】略转【zhuǎn】乃起耳。又纵【zòng】逸来【lái】久，情意傲【ào】散，简与礼相背，懒【lǎn】与慢相成，而为侪类见宽，不攻其【qí】过。又读【dú】《庄》、《老【lǎo】》，重增其放，故使荣进之心日颓【tuí】，任实【shí】之情转笃。此【cǐ】犹禽鹿，少【shǎo】见驯育，则服【fú】从教制；长而见【jiàn】羁，则狂顾顿缨，赴蹈【dǎo】汤火【huǒ】；虽饰【shì】以金镳，飨以【yǐ】嘉【jiā】肴，愈思长林而志在【zài】丰草也。
琴赋
余少好音【yīn】声，长【zhǎng】而【ér】玩【wán】之。以为【wéi】物有盛衰，而此无变；滋味有厌，而此【cǐ】不倦。可以导【dǎo】养【yǎng】神【shén】气，宣和情志。处【chù】穷【qióng】独而不【bú】闷者，莫近于【yú】音声也。是故复之而不足，则吟咏以肆【sì】志；吟咏之不【bú】足，则寄言以【yǐ】广意【yì】。然八音之器，歌舞之象，历世【shì】才士，并为之赋颂。其体制风流，莫不相袭。称其才【cái】干，则以危【wēi】苦【kǔ】为上；赋其声音【yīn】，则以悲哀为主【zhǔ】；美其感化，则以垂涕为贵。丽则【zé】丽矣，然未尽【jìn】其理也。推其所【suǒ】由，似原不解音声【shēng】；览其旨趣，亦未【wèi】达礼乐之情也。众器之中，琴【qín】德最优。故【gù】缀叙所怀，以为【wéi】之【zhī】赋。
其辞曰：
声无哀乐论
有【yǒu】秦【qín】客问【wèn】于东【dōng】野主人曰【yuē】：「闻之前论曰【yuē】：『治世之音安以乐，亡国之音哀以【yǐ】思。』夫【fū】治乱【luàn】在政，而音声应之；故哀思之情，表【biǎo】于金石；安乐之【zhī】象，形于管弦也【yě】。又【yòu】仲【zhòng】尼闻【wén】韶，识虞舜之德；季札听【tīng】弦，知【zhī】众国之风。斯已然之事，先贤所不【bú】疑也。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【lè】，其理何居？若有嘉讯，今请闻【wén】其说。」主人【rén】应之曰：「斯【sī】义【yì】久滞，莫【mò】肯【kěn】拯救，故令历世滥于名实。今蒙启导，将言其一隅焉。夫天地【dì】合德，万物【wù】贵生，寒暑代往，五行【háng】以成。故章为五色【sè】，发为五【wǔ】音；音声之【zhī】作，其【qí】犹臭味【wèi】在于天地之间。其善与不善，虽遭【zāo】遇浊乱，其体自若而不变也。岂以爱憎易操、哀乐【lè】改度哉？及宫商集比【bǐ】，声音【yīn】克谐，此人心至愿，情欲之所锺。故人【rén】知情不【bú】可恣，欲【yù】不可极故，因其所用【yòng】，每为之【zhī】节，使哀不至伤，乐【lè】不至淫【yín】，斯其大【dà】较【jiào】也【yě】。然【rán】『乐云乐云，锺鼓云乎哉？哀云哀云【yún】，哭泣云乎哉？因兹而言，玉帛非礼敬之实，歌舞非【fēi】悲【bēi】哀之主也【yě】。何以明之？夫殊方异俗，歌哭不【bú】同。使错而用之，或闻【wén】哭而欢【huān】，或听歌而戚，然而哀乐之情【qíng】均也。今用【yòng】均同【tóng】之【zhī】情，案【àn】，「戚」本【běn】作「感」，又【yòu】脱同【tóng】字，依《世说【shuō】·文学篇【piān】》注【zhù】改补。而发万【wàn】殊之声，斯非音声之【zhī】无常哉？然声音【yīn】和比，感【gǎn】人之最深者也。劳【láo】者歌其【qí】事，乐者舞【wǔ】其功【gōng】。夫内有【yǒu】悲痛之心，则【zé】激【jī】切哀【āi】言。言比成诗，声【shēng】比成音【yīn】。杂而咏之，聚而听之，心动于和声【shēng】，情感于苦言。嗟叹未绝，而泣涕流涟矣。夫哀心藏于苦心【xīn】内，遇和声【shēng】而后发。和声无象，而哀心有主【zhǔ】。夫以有主之【zhī】哀【āi】心，因乎无象【xiàng】之和【hé】声，其所【suǒ】觉悟，唯哀而已【yǐ】。岂复知『吹万不同，而使其自【zì】已』哉。风俗【sú】之流，遂【suí】成其政；是故国史明政教之【zhī】得失，审【shěn】国风之【zhī】盛【shèng】衰，吟咏情【qíng】性以讽其上【shàng】，故曰【yuē】『亡国之【zhī】音【yīn】哀以思』也。夫喜、怒、哀、乐【lè】、爱、憎、惭、惧，凡此八【bā】者【zhě】，生民【mín】所以接【jiē】物传情，区别有属，而不可溢者也。夫味以甘苦为称，今以甲贤而心【xīn】爱，以乙【yǐ】愚而情憎，则爱憎宜属我【wǒ】，而贤【xián】愚宜属彼也【yě】。可以【yǐ】我爱【ài】而谓之爱人，我憎而【ér】谓之憎人，所喜则谓之喜味，所怒而谓之【zhī】怒味哉？由此言之，则外内殊用，彼我异名。声音【yīn】自【zì】当以善恶为主【zhǔ】，则【zé】无关【guān】于哀乐；哀乐自当以情感【gǎn】，则无【wú】系【xì】于声音。名【míng】实【shí】俱去，则尽然可见矣。且【qiě】季子在【zài】鲁，采《诗》观礼【lǐ】，以【yǐ】别《风》、《雅》，岂徒【tú】任声以决臧否哉？又【yòu】仲尼闻【wén】《韶》，叹其一致【zhì】，是【shì】以咨【zī】嗟，何必因声以知虞【yú】舜之德，然後叹美邪？今粗【cū】明其一端，亦可思过半矣【yǐ】。」
秦客难【nán】曰：「八【bā】方异俗，歌哭【kū】万殊，然其哀乐之情，不得不见【jiàn】也。夫心动于中，而声【shēng】出于心。虽托之于他音【yīn】，寄之于余声，善听察者，要自觉之【zhī】不使得过也。昔伯牙理琴而锺子知其所志；隶人击磬而【ér】子产识其心哀【āi】；鲁人晨哭而【ér】颜【yán】渊审其【qí】生离【lí】。夫数子者，岂复假智于常音，借验于曲度哉？心戚【qī】者则【zé】形为之动，情【qíng】悲者则【zé】声为之哀。此自然相应【yīng】，不可得【dé】逃，唯神明者【zhě】能精【jīng】之【zhī】耳。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，不能者不【bú】以声【shēng】寡为易【yì】。今【jīn】不可以【yǐ】未遇【yù】善听，而谓之声无可【kě】察之理；见方俗【sú】之【zhī】多变，而【ér】谓声音无哀乐也。」又【yòu】云【yún】：「贤不宜言【yán】爱，愚不【bú】宜【yí】言【yán】憎。然则有贤然后爱生，有愚然后憎【zēng】成，但【dàn】不当【dāng】共其名【míng】耳。哀乐【lè】之作【zuò】，亦有由而然。此为声使我【wǒ】哀，音使我乐也【yě】。苟【gǒu】哀【āi】乐由声【shēng】，更【gèng】为有实，何得【dé】名实俱去邪？」又云：「季子采《诗》观礼，以别《风》、《雅》；仲尼【ní】叹《韶》音之一致，是【shì】以咨嗟。是何言欤？且师襄奏操，而仲尼睹文王之容；师涓进【jìn】曲，而子野【yě】识亡国之音。宁复讲诗而后下言【yán】，习礼然后立评【píng】哉【zāi】？斯皆神【shén】妙独见，不【bú】待留闻积日，而已综其【qí】吉凶矣；是以前【qián】史以【yǐ】为美谈【tán】。今【jīn】子以区【qū】区之近知，齐所见而为限，无乃诬前贤之识微，负夫子【zǐ】之【zhī】妙察邪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