渡汉江

　　此诗一说作于宋之问【wèn】神龙【lóng】二年（706年【nián】）途经汉水时。武氏去世后【hòu】，唐中【zhōng】宗将【jiāng】其贬为泷州【zhōu】参军【jun1】。神龙元【yuán】年【nián】（705年）十【shí】月宋之问过岭，次【cì】年春即冒险【xiǎn】逃回洛阳【yáng】，途经【jīng】汉【hàn】江时写下了此诗。另一说，此诗是李频【pín】由贬所泷州逃【táo】归洛阳，途经汉江【jiāng】（指【zhǐ】襄阳附近的【de】汉水）时所作。

　　《渡汉江》诗意在写【xiě】思【sī】乡【xiāng】情切，真实地刻【kè】画了诗人久别还乡，即将到家时的激动【dòng】而【ér】又复杂的心情。语【yǔ】极【jí】浅近，意颇深【shēn】邃；描摹心理，熨贴入微；不矫【jiǎo】揉造作【zuò】，自然至美。

　　前两句追【zhuī】叙贬居【jū】岭南的情况。贬斥【chì】蛮【mán】荒【huāng】，本就【jiù】够悲苦的【de】了，何况【kuàng】又和家人音讯隔绝，彼此未卜存亡，更【gèng】何况【kuàng】又是在这种情况下经冬历【lì】春，捱【ái】过漫【màn】长的【de】时间。诗人没有平列空间的悬隔、音书的断绝、时【shí】间的【de】久【jiǔ】远这三层意思，而是依次【cì】层递，逐步加【jiā】以展示，这就强化和加深了贬居遐荒【huāng】期间孤孑【jié】、苦闷的感情，和【hé】对家【jiā】乡、亲人【rén】的思念。“断”字【zì】“复”字【zì】，似不着力【lì】，却【què】很见作意。此诗人困居【jū】贬所时那种与世隔绝的处【chù】境，失去任【rèn】何精神慰藉【jiè】的生活情【qíng】景，以及度日如年、难以忍受的精神痛苦，都历历可见，鲜明可触。这两句平平叙起，从容承接，没【méi】有【yǒu】什么惊人之笔，往往容【róng】易【yì】为读者轻易【yì】放过。其实，它【tā】在全篇中的地位、作【zuò】用很重【chóng】要【yào】。有了这个背景【jǐng】，下两句【jù】出【chū】色的【de】抒情才【cái】字字有根。

　　第【dì】三、四【sì】两句描写诗人【rén】逃归途中的心理变【biàn】化。“近乡”交代【dài】诗人因长期【qī】不知【zhī】家人消息而逃离贬地，走近家乡。所谓“情【qíng】更怯”，即愈接近故乡，离家人愈近，担【dān】忧也愈厉害【hài】，简直变成了一种害怕，怕到【dào】“不敢问来人”。按照常情，这两句似乎应该写成【chéng】“近乡情更切，急欲问来【lái】人”，诗【shī】人笔下所写的却【què】完全出乎常【cháng】情：“近乡情更怯，不【bú】敢问来人。”仔细【xì】寻味，又觉得只有这【zhè】样【yàng】，才合【hé】乎前【qián】两【liǎng】句所【suǒ】揭示的“规定情景”。因为诗人贬居岭外【wài】，又【yòu】长期【qī】没【méi】有家人【rén】的任何音讯，一方面固然日夜在思【sī】念家【jiā】人，另【lìng】一【yī】方面又时刻担心家人的命运【yùn】，怕家人【rén】由于诗【shī】人的【de】牵累而遭到不幸。“音书断”“复历春”这种思念随着担【dān】心同时的到来，形成急切盼回家，又怕到家里【lǐ】的【de】矛盾心理【lǐ】状态【tài】。这种【zhǒng】矛盾心【xīn】理，在逃归【guī】的路【lù】上，特别是【shì】渡【dù】过汉江，接近家乡【xiāng】之后，有了【le】进一【yī】步的戏剧【jù】性发展：原【yuán】先的担心、忧虑和模糊的【de】不祥预感，此刻似乎【hū】马上就会被路【lù】上【shàng】所【suǒ】遇到的【de】某个【gè】熟人【rén】所【suǒ】证实，变成活生生【shēng】的残酷现实；而长期来梦寐以求【qiú】的【de】与家【jiā】人团【tuán】聚的愿望则立即会【huì】被无情的现实所【suǒ】粉碎。因【yīn】此，“情更切”变成【chéng】了“情更【gèng】怯”，“急欲问”变成【chéng】了【le】“不敢问”。这是在“岭外音书断”这种特殊情况下心【xīn】理矛盾发【fā】展的必然。“情更怯”与“不敢问”更能体现诗【shī】人此际强自抑制的急切愿望和【hé】由【yóu】此【cǐ】造成的精神痛苦。愈接近重逢，诗人【rén】便会愈发忧虑，发展到【dào】极端，这【zhè】种忧虑就会变成一种恐惧、战栗，使【shǐ】之不【bú】敢面对现实。

　　诗人正是这【zhè】样逼真地再现了特殊境遇下【xià】，对家【jiā】人的入【rù】骨关爱，吟咏出入类【lèi】心灵的【de】良善韵【yùn】律，从【cóng】而引起了【le】千古的【de】共【gòng】鸣【míng】。只是这种境遇的造成，诗人不能【néng】辞其咎。在这一【yī】点上，后来杜甫的“反畏消【xiāo】息来【lái】，寸【cùn】心亦何【hé】有”（《述怀》）写战乱中担【dān】忧家人，至于不【bú】敢面对吉凶未【wèi】卜的“消息【xī】”。则更【gèng】有时代感，更耐人寻味【wèi】。

　　此【cǐ】诗不仅有【yǒu】巧妙的抒情艺术，而且有【yǒu】更深刻的【de】体会。作者用【yòng】逐层【céng】递进【jìn】的追述，交代了背景之【zhī】后，立即直抒胸臆，不加【jiā】保留【liú】地倾诉出【chū】矛盾心理和痛苦心情【qíng】。但是，读者却必需经过一番认真的咀嚼，才能感【gǎn】受到【dào】这种特【tè】殊的心理状态【tài】，达到与【yǔ】作者的心灵沟通。这【zhè】种【zhǒng】高度简洁的抒情手法，使作品【pǐn】用最省略的语言，获取【qǔ】了极为深远的艺术效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