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陂杏花

　　这【zhè】首【shǒu】绝句写于王安石贬居江宁之【zhī】后，是【shì】他【tā】晚年心境的写照。王安石是【shì】宰相中的读书人，到晚【wǎn】年【nián】，他的绝【jué】句尤好。曾有人言【yán】，唐代以后无诗，此论太极端了点。王安石【shí】晚【wǎn】年的绝句有不少是直追唐人的，在议【yì】论入【rù】诗上【shàng】，他【tā】的议论与描叙结合【hé】得很紧，而【ér】且议论不浅白直切，而是含蕴【yùn】有味。

　　一【yī】、二【èr】句写景状【zhuàng】物，描绘杏花临水【shuǐ】照影之娇媚。首句【jù】点【diǎn】明杏花所【suǒ】处【chù】地理位置【zhì】。“陂”，此处是指池塘。一【yī】池碧【bì】绿的春水环绕着【zhe】杏树，预示着勃【bó】发的生机【jī】。“绕【rào】”字【zì】用得精【jīng】巧，既写陂水曲折蜿蜒之流势【shì】，又写水花之相依相【xiàng】亲。王安【ān】石爱用“绕”字摹写山形【xíng】水势，如他【tā】《江上》一诗【shī】中说：“青山缭【liáo】绕疑无路，忽见千【qiān】帆隐映来。”在《书湖【hú】阴先生壁【bì】》（其一）中【zhōng】写到：“一水【shuǐ】护田将绿绕，两【liǎng】山排【pái】闼送青来。”又在《钟山即事》中说“涧水无声绕竹流”，有清【qīng】婉、柔媚、幽静【jìng】之感。

　　次句从【cóng】花与影【yǐng】两个方面写杏花的绰约风【fēng】姿。满树繁花竞相开放，满池【chí】花影摇曳迷离。“妖娆”二字本用于写人，这里移【yí】用【yòng】于杏【xìng】花，展现了【le】杏花争【zhēng】奇斗妍的照人光彩。一个“各”字，表明在诗人眼中，花与影一样地美艳、多情【qíng】，一样令人流连【lián】忘【wàng】返、沉迷自失。宋人许顗【yǐ】《彦周诗话【huà】》说：“荆公爱【ài】看【kàn】水中影，此亦性所好【hǎo】，如【rú】‘秋水泻明河，迢迢【tiáo】藕花底’，又《桃【táo】花诗》云：‘晴沟涨春【chūn】渌周遭【zāo】，俯视【shì】红影移鱼舠’，皆【jiē】观其影。”王安石写花善于从【cóng】本体和【hé】投影两【liǎng】方面【miàn】着手【shǒu】，如此【cǐ】刻画，虚【xū】实相生：一【yī】方面使景物更具立体的美，另【lìng】一方面也透露出诗人的【de】审【shěn】美【měi】趣味，即对虚静恬淡之美的【de】情有独钟。

　　三【sān】四句议【yì】论抒情，褒扬【yáng】北陂杏花品性之美【měi】。这【zhè】两句对偶精工，如陈衍《宋诗精【jīng】华录》说：“荆公绝【jué】句【jù】，多对语【yǔ】甚工【gōng】者，似是作律诗未就化成截句【jù】（绝【jué】句）。”这两句【jù】托物言【yán】志【zhì】，耐人玩味。“东风吹作雪”，这一笔淋漓【lí】地描【miáo】绘出风吹杏树【shù】，落英缤纷，似漫【màn】天飞雪【xuě】，而随波逐流【liú】的凄美景【jǐng】象，比喻【yù】生动，浮想联翩。即便是春风轻拂，娇媚的【de】花儿也不【bú】堪吹折【shé】，它凋【diāo】谢【xiè】了，零落了，这本是让人黯然神伤的【de】。但【dàn】诗人却偏说它胜【shèng】过南【nán】陌杏花，矜【jīn】持与【yǔ】自足之意溢于言表。这一对【duì】比启人深思：“南陌”在【zài】此诗中与“北陂”相对立，这两【liǎng】个背景意象【xiàng】包含着【zhe】一种空间【jiān】的隐喻【yù】。若【ruò】说清幽【yōu】静谧【mì】的“北陂”是远离浮世喧嚣的【de】隐逸之所，则“南陌【mò】”正【zhèng】是熙【xī】来攘【rǎng】往、物欲横【héng】陈的名【míng】利【lì】之【zhī】场。“南陌【mò】”繁华，“北陂”僻静；“南陌”热闹，“北陂【bēi】”空寂；北陂杏【xìng】花即使零落了，尚可在【zài】一泓清波中保【bǎo】持【chí】素【sù】洁；而南陌的杏花要么历尽【jìn】亵【xiè】玩、任人攀折；要【yào】么凋零路【lù】面【miàn】、任人践踏，碾成尘土，满身污秽【huì】。若【ruò】说【shuō】这南陌杏花是【shì】邀功请赏【shǎng】、党同伐异的得势权【quán】臣的影射，则北陂杏花是诗人刚【gāng】强耿【gěng】介、孤芳自赏的自【zì】我人格的象征。王安石从1070年（熙宁三【sān】年）到1076年（熙【xī】宁九【jiǔ】年），两次拜相，又两次罢相，最后退居江宁，寄情于半山。罢相之后，他虽【suī】被迫退出政治舞【wǔ】台，但【dàn】仍然坚【jiān】持自己原有的改革信念与立【lì】场，积极倡言“天命不足畏，人【rén】言【yán】不足恤，祖宗之【zhī】法不足守”。一“纵”，一“绝”，呼应紧密【mì】，激浊扬【yáng】清【qīng】，掷地有【yǒu】声地表明【míng】他的政【zhèng】治立【lì】场与人生操守。

　　绝【jué】句由于篇幅短小，很忌一气直【zhí】下，没有波折。这【zhè】首诗【shī】句句写临水【shuǐ】杏花，第二【èr】句承第一句；第三、四句承【chéng】第二句，却宕开一层【céng】，以“纵被”领句【jù】，用“绝胜”作呼应【yīng】，便使全诗跌宕有致，富【fù】于曲折变化【huà】。这样布局，有直写，有【yǒu】侧写，有描绘【huì】，有议论【lùn】，诗【shī】人自【zì】己爱好高洁的品格也就贯【guàn】注其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