葛溪驿

　　诗人选择缺【quē】月、孤灯、风露、鸣【míng】蝉、疏桐等衰残的景象构成凄凉的秋景和孤寂【jì】的旅【lǚ】况【kuàng】，衬托出抱【bào】病的【de】行人，从【cóng】而表现羁旅独苦的【de】处【chù】境和心情【qíng】。

　　葛溪在【zài】江西弋阳。驿是公【gōng】家设【shè】立的车马站【zhàn】或【huò】招待过客休【xiū】息所【suǒ】。人在病中最快感觉到风露的早来【lái】，梦中【zhōng】回家，总是不【bú】知山水路途的【de】遥远【yuǎn】。江湖沦落，人又在病中，最是【shì】想家，心境【jìng】最是凄苦。梦中不知山【shān】水长【zhǎng】，醒后更觉家【jiā】乡的路遥。

　　首联一落【luò】笔【bǐ】就从情上布景【jǐng】。“缺月昏昏”是诗人【rén】仰视【shì】窗外【wài】之所见【jiàn】。行役【yì】之人每于独眠【mián】客【kè】舍之夜间【jiān】最【zuì】易萌【méng】生思【sī】乡之【zhī】情，当此之时，人地两疏【shū】，四顾【gù】寂寥；唯【wéi】有天上的明【míng】月聊可与【yǔ】家人千里相共，故抬头望月，实为自来行人寄托乡思之一法。这首诗写月亦寓此意，而【ér】天【tiān】公偏【piān】不作【zuò】美，今夜悬挂【guà】于天庭的，竟【jìng】是半轮缺月”，且月色“昏昏”，犹如一团惨白的愁雾【wù】。“漏未央”是诗人侧耳枕上之所闻。诗人于扫【sǎo】兴之余，便【biàn】希望【wàng】早入梦乡。怎【zěn】奈原先【xiān】并不十【shí】分【fèn】在意【yì】的【de】漏【lòu】壶【hú】，此刻也仿佛故意作难【nán】，滴水声似乎【hū】越来越响。这在不眠之人听来【lái】，又增添了烦乱，心绪愈【yù】益无法宁贴，“未央【yāng】”两字，不仅【jǐn】暗示【shì】入夜巳深，且【qiě】摹写诗人对漏声的敏感与厌烦心情【qíng】如见，更兼一灯如豆，忽明忽【hū】暗，使【shǐ】孤寂的旅况更加使人难以为怀，而【ér】独卧秋床的诗人【rén】目不交睫、转辗反侧的苦颜，也【yě】就【jiù】可【kě】想而知了。

　　首联虽为景语，而景中宛然【rán】有诗人自己在，故颔联便直【zhí】接叙【xù】写羁旅的【de】困顿和抒发乡思之愁【chóu】。出句【jù】写【xiě】旅夜的悲苦境遇【yù】有三重【chóng】不堪。病中行役，体弱衣【yī】单【dān】，值【zhí】此秋风萧瑟、玉露【lù】凋伤的凉夜，不仅肉体上有【yǒu】切肤透【tòu】骨的寒意【yì】，而且连【lián】心灵也仿佛浸透在【zài】凄寒【hán】之中【zhōng】。刘禹锡《秋风引》云：“何处【chù】秋风至，萧【xiāo】萧【xiāo】送【sòng】雁群【qún】。朝来【lái】入庭树，孤客最【zuì】先【xiān】闻。”所【suǒ】谓“最觉风露早”，亦【yì】即刘诗“最【zuì】先闻”之意。诗【shī】人以其超越【yuè】常【cháng】人的深情敏感去【qù】体察、品尝人间的苦【kǔ】果，自有一种超越常人的深悲【bēi】极痛，三不堪。对句以【yǐ】恍惚的梦境【jìng】写自己难【nán】以【yǐ】排【pái】遣的乡【xiāng】愁。大凡思【sī】家心切【qiē】，总希望【wàng】借梦境【jìng】与家人团聚，但梦醒【xǐng】之后，往往更增怅惘空漠【mò】之感。此【cǐ】句虽未【wèi】明言梦醒后的【de】难堪，但“最觉风露早”五字已透【tòu】露【lù】梦醒的【de】原【yuán】因，“不知山水长”五字正是梦醒后的感叹，而将无限惆怅之意，则【zé】留给读者自己去【qù】想象了。

　　刘熙【xī】载说：“律诗既患旁生枝节，又患如琴瑟之专一【yī】。融贯变化，兼之斯善，”（《艺概》卷二【èr】）这首【shǒu】诗【shī】上【shàng】半【bàn】篇写羁旅之【zhī】愁，颈【jǐng】联便【biàn】另出一【yī】意，写忧【yōu】国之【zhī】思，出【chū】句“坐感岁时歌慷慨”，是说诗人一想到时势【shì】的艰【jiān】难，连那无穷【qióng】的乡愁和病身的凄寒都【dōu】在所【suǒ】不顾，毅然坐起，情不【bú】自禁地慷慨悲歌。王安石是个爱【ài】国主义者。他自涉足仕途以【yǐ】后，对【duì】人民的贫【pín】困，国力的虚耗，政治【zhì】上的种种积弊步有比较深刻的认识，希望通过改【gǎi】革来【lái】解决社会危机。在【zài】此之前，他曾【céng】写了《省兵【bīng】》、《读诏书》等关心政【zhèng】治与民瘼的【de】诗【shī】篇，诗中慷慨陈词【cí】：“贱术纵【zòng】工难自献【xiàn】，心忧天下独君王。”（《读诏书》）“歌慷慨”三【sān】字正是【shì】他“心【xīn】忧天下”的具体【tǐ】写照。对句【jù】“起看天地【dì】色凄凉”，写诗【shī】人于壮怀【huái】激烈、郁愤难伸【shēn】的情况下起身下床，徘【pái】徊【huái】窗下。小【xiǎo】小的斗室【shì】装【zhuāng】不下诗人的愁思，只好望着窗【chuāng】外的【de】天地出神，但映入诗人眼帘的，也【yě】仅是【shì】一片凄凉的景色而已。此句将浓郁【yù】的乡思、天涯倦怀、病中凄苦及【jí】深【shēn】切的国事之忧融【róng】为【wéi】一体，复【fù】借景色凄凉的天地包【bāo】举团裹【guǒ】，勿使吐【tǔ】露，似【sì】达而郁，似直而曲，故有含【hán】蓄不尽之妙，综观中间【jiān】两联，一写乡思，一写忧【yōu】国之思,名虽为【wéi】二，实可融贯为一，统称【chēng】之为家国之思【sī】庐这正合上文所谓“融【róng】贯变化，兼【jiān】之【zhī】斯善”的要求。

　　尾联中的【de】“行人”实即诗【shī】人自指【zhǐ】。诗人【rén】握到天明，重登【dēng】征途，顾视四【sì】野，仍无可供【gòng】娱心悦目之【zhī】事，唯有一片鸣【míng】蝉之声聒噪耳际【jì】。“乱”字【zì】形【xíng】容蝉【chán】声【shēng】的【de】嘈【cáo】杂烦【fán】乱，正所以衬托诗人【rén】心绪的百无聊赖。“乱”字之前着一“更”字，足见诗人夜来【lái】的种种新【xīn】愁【chóu】旧梦【mèng】及凄苦慷慨【kǎi】之意仍萦【yíng】绕心头，驱之不去，而【ér】耳际的【de】蝉声重【chóng】增其莫可【kě】名状的感慨，结句写【xiě】秋蝉无知，以“叶半黄”的疏【shū】桐为乐国，自鸣得意，盲【máng】目【mù】乐【lè】观，诗人【rén】以此作为象喻【yù】，寄托他对于麻木浑噩的世人【rén】的【de】悲悯，并借以反衬出诗人内心的悲慨。

　　全诗以作者的深情敏感为契机，抒【shū】写【xiě】了【le】强【qiáng】烈的忧国忧【yōu】家的【de】感情，这【zhè】种感情随着时间的推【tuī】移顿挫盘纡而出，并显示其转折【shé】变化的深度与广度【dù】，因此能极尽曲【qǔ】折往复之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