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重山·花院深疑无路通

　　此词抒写情侣【lǚ】离【lí】别相思的情怀【huái】。整【zhěng】首词【cí】化景物为情思，语弥淡而情弥深【shēn】。

　　写与恋人离别相思【sī】之词，方回还有《菩萨蛮·彩【cǎi】舟载得【dé】离愁动》一首【shǒu】。男【nán】主人公在抒发【fā】了初【chū】别的痛苦【kǔ】之【zhī】后，曾经无限哀【āi】怨地发出“良宵【xiāo】谁与共？赖有窗间梦。可【kě】奈梦回时，一番新别【bié】离”的感慨【kǎi】。这【zhè】首词则是写别后经【jīng】年，相思【sī】成梦【mèng】，梦回凄【qī】凉的真实情景。一为设想，一为现实，分别【bié】从【cóng】不同的侧面表【biǎo】现了主人公对所恋之人的【de】诚【chéng】挚深情。

　　第一句【jù】“疑【yí】”字用得极妙。这个“疑”，当然是男子之【zhī】“疑【yí】”，然而细【xì】细推敲．却【què】又不似现实中之“疑”。因【yīn】为心上人所居之“花【huā】院”，即使【shǐ】是【shì】“深”；也决不会无路【lù】可通，所以，它应该是梦中【zhōng】之“疑”。“梦魂惯【guàn】得无拘检，又踏杨花过【guò】谢桥”（晏几道《鹧【zhè】鸪天·小令尊【zūn】前【qián】见玉箫》）。相别【bié】日久，朝思【sī】暮想【xiǎng】，以致【zhì】因情生【shēng】幻，“灵魂出窍”，在梦中跋涉千【qiān】里【lǐ】，来到【dào】了过去曾经和心上人欢会的旧【jiù】地。夜阑人静，月【yuè】明星稀【xī】，看着那花木繁茂，曲折幽深【shēn】的花【huā】园，不禁产生出“近乡情更怯”般的【de】疑【yí】虑：”这一次相【xiàng】会【huì】是否能够如愿【yuàn】呢？是【shì】不是【shì】会有人从【cóng】中作【zuò】梗呢？……“这种种忐【tǎn】忑不安的【de】测【cè】度借“疑无路通【tōng】”表现出来，真是写得迷离【lí】惝恍，像煞梦境。

　　第二句重点在【zài】“芙蓉”上。《西京杂记》卷【juàn】二说卓文君姣好，眉色如【rú】望远【yuǎn】山，脸际常若【ruò】芙蓉，以后有【yǒu】“芙蓉如面柳如眉”（自居易《长恨歌》）、“强整娇姿临宝镜，小池一【yī】朵【duǒ】荚蓉”（李【lǐ】殉《临江【jiāng】仙【xiān】·莺报帘前暖日【rì】红》）等【děng】句【jù】，都是以“芙蓉”来喻美人【rén】，这里也【yě】是这种用【yòng】法。方回在“芙蓉”之【zhī】上加以“玉”字，前面又【yòu】限以“碧纱窗影下”之绝美【měi】环境，真是【shì】形神俱现，呼【hū】之欲出。主【zhǔ】人公拂【fú】柳穿【chuān】花，孑【jié】孑【jié】前行，刚刚绕过那幽【yōu】雅的回【huí】廊，已经看到心上人【rén】伫立【lì】在如梦如幻的朦胧碧纱窗【chuāng】影下，似玉琢芙蓉，娘娩婷【tíng】婷，顾【gù】盼生辉【huī】，笑颜以待。玉人【rén】之俊【jun4】秀，一见之乍喜，俱在不言之中【zhōng】。

　　第三句写良夜何其，欢娱很【hěn】短。正当两人意惬情浓、热烈缠绵之【zhī】际【jì】，东【dōng】方【fāng】已白，晓钟发动，这不能不使人【rén】产生“偏恨”的感【gǎn】慨【kǎi】。句【jù】首的“当时”，应是【shì】既指今梦，亦指昔【xī】时【shí】，是梦亦真【zhēn】，是虚【xū】亦实，动荡【dàng】变幻之中，语语沉【chén】着，令人神伤。

　　第【dì】四句写分别。“明月不【bú】谙离别苦，斜【xié】光到晓穿朱户【hù】。”（晏殊《蝶恋花·槛菊【jú】愁【chóu】烟【yān】兰泣露》）在晓钟的【de】声【shēng】声催促之下，两人在【zài】户外执手依依，洒泪相别，那清冷的月光斜照【zhào】在【zài】帘栊之上，更增【zēng】添了别离【lí】的【de】痛苦【kǔ】和感伤【shāng】。景中含情，情【qíng】景交融，使上片的【de】欢会在一派凄【qī】凉的氛围中结束。

　　过【guò】片健笔【bǐ】陡转，将上片一笔【bǐ】喷醒。沈祥龙《论【lùn】词随笔》谓：“词换头【tóu】处谓过变，须辞意断【duàn】而仍续，合【hé】而仍分。前虚则后实，前实则后虚，过变乃虚实转捩处。”这【zhè】一句即承上启下【xià】，由虚入实【shí】。宋玉《高【gāo】唐赋》谓【wèi】楚怀【huái】王与神女在梦【mèng】中相会，故【gù】词句以“楚【chǔ】梦”借指【zhǐ】上片的情【qíng】事。蓦【mò】然惊觉，梦冷踪【zōng】沉。残月残烛【zhú】，空虚寂寞。眼前【qián】精【jīng】心绣制（也许【xǔ】即为心上【shàng】人亲手所绣【xiù】）的金【jīn】缕双枕，反衬出他此时的孤【gū】独；身【shēn】边空荡荡【dàng】的半床鸳被【bèi】，更使他黯然【rán】销魂。这两句与上片形成鲜明对比，是全词【cí】的【de】词眼所在。

　　结【jié】拍两句，又化【huà】实为虚，从对面写起。男主【zhǔ】人公【gōng】这时【shí】正远在天涯【yá】，而他【tā】所恋的女子却远在京【jīng】城东边一角。由【yóu】上句【jù】的“双【shuāng】枕【zhěn】”、“半床”，很自然地联想起对【duì】方【fāng】对【duì】自己的思念【niàn】。不【bú】过词【cí】人并没有【yǒu】像“今夜郎州月，闺中只【zhī】独看”（杜甫《月夜》）那样直接去写对方，而是以楼前杨【yáng】柳几【jǐ】度秋风、几度凋零来暗示【shì】女方“妆楼颐【yí】望，误几回天际识归舟【zhōu】”（柳永《八声【shēng】甘州》）的失【shī】望和憔悴，赋情于物，亦物亦人，“木【mù】犹【yóu】如此，人何【hé】以【yǐ】堪！”。

　　这首词上片写【xiě】梦中相会【huì】，是虚；下片写梦【mèng】回凄凉，是实。然而词【cí】人于虚中处处用实笔【bǐ】，使上片虚而若实；于实【shí】中【zhōng】却化实为虚【xū】，使【shǐ】下【xià】片实中有虚。特别是【shì】词的【de】结拍【pāi】，由己推人【rén】，代人念己，“不以【yǐ】虚【xū】为虚，而以实【shí】为虚，化景物【wù】为情【qíng】思”（范唏【xī】文《对床夜语【yǔ】》），语弥淡而【ér】情弥【mí】深。所以无怪乎陈廷焯【chāo】对《东山词》至有“笔墨之妙【miào】，真乃一片化工”之赞叹。

　　《宋词选释》评日：“此词【cí】由‘窗下’而‘分【fèn】携’、而‘沈躞【xiè】’，层递【dì】写来，渐推渐【jiàn】远。结处‘秋柳’、‘城【chéng】东’，寄怀更【gèng】远，觉情韵【yùn】弥长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