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新郎·把酒长亭说

　　这首追忆与【yǔ】陈【chén】亮的交会与抒发别情的词作，写得【dé】勃【bó】郁动荡，笔力奇重，是稼轩【xuān】词中的名篇。

　　长达一百二十余字的【de】词序是这【zhè】首词的一大特色。苏东坡之后【hòu】，词序在词作【zuò】中的【de】地位明显提升【shēng】，词人多以只字【zì】片语的小序交代词的写作背景、本事或主题，稼轩【xuān】词亦多有【yǒu】词【cí】序．但百字以上的序终究不多见。这【zhè】篇序叙述了两人相【xiàng】会、分别，以及别后复追【zhuī】、无奈【nài】路途阻隔，欲追而不得，怅然独饮，继而收到友人书【shū】信的情形．几乎可以【yǐ】当作【zuò】一篇独立的小【xiǎo】散【sàn】文来【lái】读。与词作相配合【hé】，则事与情俱佳，所渭“合则【zé】兼美”，棺得益彰。它不仅【jǐn】不与词作【zuò】内【nèi】容【róng】重【chóng】复，还能与【yǔ】原【yuán】词互相【xiàng】生发【fā】，交映生辉。这样【yàng】的效果，是【shì】连【lián】宋代最善于写作【zuò】词前小【xiǎo】序但【dàn】多与词重复的姜夔【kuí】也【yě】难以相比的。

　　全词主【zhǔ】要抒【shū】写了他与陈亮之【zhī】间志同道合的深挚友谊【yì】，同时在【zài】写景抒情中【zhōng】都含有深刻【kè】的象征意味。上片起句，从长亭送别【bié】写起，古时在大道上【shàng】设亭【tíng】供行人休息，通【tōng】常是十【shí】里一长亭，五里一【yī】短亭，人们送行时总在长亭【tíng】饯别。所以一说【shuō】到长亭，总【zǒng】有一种依恋【liàn】不舍之情。唐代【dài】大诗【shī】人李白说得好【hǎo】：“天下伤【shāng】心处，劳【láo】劳送客【kè】亭。”这里首句说长亭饯别，就点染了一种依恋惆【chóu】怅的气氛。不正面写彼此的留恋之【zhī】意，而以一“说”字，领【lǐng】起下文。下文中长亭送别的谈【tán】说，也只是他们酌古准【zhǔn】今【jīn】的内容之一，他们都觉【jiào】得归隐田园的陶渊明【míng】和起而【ér】用【yòng】世【shì】的【de】诸葛亮可以被看成是一【yī】体【tǐ】的【de】两面，所以【yǐ】一样风流，但其中实有【yǒu】深【shēn】意。这里【lǐ】作者把陈【chén】亮比做陶渊明【míng】和诸【zhū】葛亮，意在【zài】说明，他那不【bú】愿【yuàn】做官、向【xiàng】往自由的品【pǐn】格很【hěn】像陶渊【yuān】明，而【ér】那风【fēng】流潇洒的风度和杰出的政治【zhì】、军【jun1】事才【cái】能，又【yòu】实【shí】在极像当年【nián】高卧隆中、人称卧龙的诸【zhū】葛亮。其【qí】实，这并非溢美之辞【cí】。陈【chén】亮住【zhù】政治、军【jun1】事上确有卓【zhuó】越见解，他曾三次【cì】向【xiàng】孝宗【zōng】上书，主张改革内政。抗击金【jīn】兵【bīng】，收复中原。在《中兴十论》中，还具体规划了收复中原的政【zhèng】治和军【jun1】事策略。从这些【xiē】方面看．陈亮确实可与当年隆巾【jīn】对策的诸葛亮相比。长亭饯别本来够惆怅【chàng】的了，何况【kuàng】又是与这样【yàng】不平凡的人分手【shǒu】，留恋之情自然【rán】更【gèng】深了。这两【liǎng】个古人，原【yuán】是词人自己喜爱【ài】的，自己所【suǒ】欲，奉之于人，足见其诚意。

　　飞鹊踏雪两句，即【jí】景生情【qíng】，点画他【tā】送【sòng】别陈亮时的长亭景色，但不【bú】是静态【tài】描绘，而是灵幻【huàn】生动。“要破【pò】帽【mào】”句，则以戏谑的【de】语言，传达年华老【lǎo】大的悲感，明松暗紧。这【zhè】三【sān】句是【shì】回想两人分手前畅聚【jù】的【de】愉快心情，但却只用旁【páng】笔描绘当时的环境：两人正谈得亲切【qiē】，不【bú】知从哪片林子里琶来【lái】几【jǐ】只喜鹊，把松树梢上的积雪踢落下来，点点落在【zài】他们的破帽上【shàng】，好像【xiàng】故意【yì】要使我们增添【tiān】一【yī】些白【bái】发【fā】。这里【lǐ】寥寥几【jǐ】笔【bǐ】，不但【dàn】点明【míng】了季节，而且【qiě】把两【liǎng】位知友【yǒu】当时在松林【lín】雪地中【zhōng】倾【qīng】心交谈的神态和愉【yú】悦的心情【qíng】生动地烘托【tuō】了出来，笔调也非常灵活风趣，使人回味无穷。虽【suī】无正面描写聚会情【qíng】况，但气氛已足。所【suǒ】以下面笔锋一【yī】转【zhuǎn】，写出一片萧【xiāo】瑟景象：举目望去，寒冬的山水【shuǐ】凋【diāo】枯得不成样子，失去了姿【zī】态和神情，幸亏【kuī】还【hái】有几株梅花把它装点一【yī】番，勉强点缀成一【yī】番【fān】景致。在【zài】天空中，虽有两三只飞雁南【nán】鸣，也毕竟是萧条【tiáo】凄凉。这上【shàng】片歇拍前【qián】的这四句，写【xiě】冬日萧瑟景【jǐng】象【xiàng】，和疏梅、稀雁点【diǎn】缀于这种景象中时，所给予词【cí】人的印【yìn】象。但意思不止【zhǐ】于此，表面上【shàng】是写【xiě】景，实际上是用比兴手法，有着【zhe】象征【zhēng】意义，隐【yǐn】含着作【zuò】者对山【shān】河破碎、唯留一隅的南宋政局的失望，和对【duì】南宋越来【lái】越少的【de】爱国志士无望【wàng】的坚【jiān】韧表【biǎo】示感慨之意。这是他隐居【jū】时期越来越深切地【dì】感受到的政治情怀的较明显的传达。

　　上片是围绕着送别来写的，但无论写景抒情【qíng】都远【yuǎn】远超过送别的范围，而【ér】具有浓郁【yù】、深邃的余情逸韵。下片【piàn】则重【chóng】在抒【shū】发眷念不舍的友【yǒu】情，把惜【xī】别之情抒【shū】发【fā】得极为深挚动人。换头就点出陈亮的别去【qù】，这就为【wéi】下文写【xiě】他追赶朋友、为风【fēng】雪【xuě】所阻【zǔ】的【de】情景作【zuò】准备。以【yǐ】下【xià】写清江冰合【hé】，陆路泥泞。水【shuǐ】陆都不可以前【qián】行【háng】，追赶也就成了泡影。实际【jì】上【shàng】，他这【zhè】一次是【shì】从陆路追赶朋友的，但是【shì】特用【yòng】水路为虚【xū】衬，显示出无路可通的【de】极度失望，车轮生【shēng】角【jiǎo】一语，化【huà】用典故，形象地写出【chū】了行路的困难【nán】，在这样【yàng】的路途【tú】上依然想【xiǎng】追挽朋友，其下的“行人销骨”一语【yǔ】。就【jiù】成了顺势而下的深【shēn】挚抒情了。“问谁”一【yī】句【jù】，凭空虚拟一问，自问自答，不仅使词意【yì】可以从无【wú】可伸展【zhǎn】处【chù】再生波澜，而且写出了别情的不【bú】可解脱。

　　于【yú】是以下一韵【yùn】，在问句的追逼【bī】下【xià】，他以极【jí】夸张的笔墨【mò】，将自己的没有【yǒu】能够挽留【liú】住【zhù】道友的后悔，倾身【shēn】一发，词刚气烈。费【fèi】尽人间铁来铸就相【xiàng】思错，这是很大的遗憾【hàn】，表明【míng】了作者心中异常激【jī】烈的感情。同时，就像上片【piàn】后两韵的景【jǐng】语中包含着明显的象征【zhēng】意【yì】义一【yī】样，此处也颇有【yǒu】一语双关的【de】妙味。它兼有谴责了南宋统治者采取【qǔ】投降路线，结果弄【nòng】得【dé】南北分裂，山河相望而不【bú】得【dé】相合的【de】莫大错误。这样的抒情重【chóng】笔，只【zhī】有包含了这种分量的内涵，才使人在夸张的笔墨中看见他【tā】的真实感情。结尾【wěi】“长夜笛，莫吹【chuī】裂”两句暗合词【cí】序中“闻邻笛【dí】甚悲【bēi】”之语，糅合【hé】了向秀【xiù】《思旧【jiù】赋》的悲凄意境和独【dú】孤生吹笛【dí】入破而使笛裂【liè】的故【gù】事。长夜漫【màn】漫【màn】，看【kàn】不到【dào】破晓的希望，凄清的笛声，撕心裂肺。全词在【zài】悲凉的【de】意境中收束，情深意永，余音袅袅【niǎo】，较【jiào】之词人那【nà】些“儿女泪，君休【xiū】滴”的送别之作显得情意缱【qiǎn】绻【quǎn】。整首词设喻新巧，写景【jǐng】幽峭【qiào】，但【dàn】在艺术上【shàng】的【de】新奇和不惮外露的相思之【zhī】情背后，伤心人别有【yǒu】怀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