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么令·次韵和贺方回金陵怀古鄱阳席上作

　　要理【lǐ】解李纲这首词中的思想感【gǎn】情，先要对【duì】他的政治立场和生【shēng】活经历有一【yī】个大概的【de】了解。李【lǐ】纲【gāng】的一生【shēng】是坚决主张抗金的，是著【zhe】名的抗战派代表【biǎo】人物【wù】之一【yī】。早【zǎo】在宣和七【qī】年，金兵进【jìn】犯，宋徽宗惊慌【huāng】失措，急于逃【táo】避时，李纲曾刺臂【bì】血上书，力主抗战。宋钦宗以【yǐ】李纲为【wéi】兵部侍郎，后为尚书右丞。靖【jìng】康元年（1126），金兵【bīng】围汴京，李纲以尚书右丞任亲征行【háng】营使，“登城督战，杀数千人，乃退”。（《大金国志【zhì】》）主【zhǔ】和派李邦彦等罢【bà】李【lǐ】纲以【yǐ】谢金人。南宋高宗【zōng】即【jí】位，一度【dù】起用李纲为相，李【lǐ】纲积极备战，敌不敢犯。后因高宗听信投降【jiàng】派谗言【yán】，李纲在位【wèi】仅七十五【wǔ】天，又被罢免贬【biǎn】斥。到绍【shào】兴二年（1132），才被任为【wéi】湖南【nán】宣抚【fǔ】使【shǐ】兼【jiān】知潭州，徙洪州。晚年【nián】虽被起用，乃系外任【rèn】，已无权过问朝政。

　　由【yóu】李纲的一生经历，可见他随着【zhe】朝廷和战两种势力的激烈冲【chōng】突，在他的宦海生涯中掀起【qǐ】了狂涛巨【jù】浪，他也在这起伏不定【dìng】的浪涛中浮【fú】沉【chén】。一腔忠贞愤懑【mèn】的【de】爱国热情就倾【qīng】注于【yú】词中了。

　　这首《六么令【lìng】》大概是在南渡初【chū】期，李【lǐ】纲遭到【dào】贬【biǎn】谪后作【zuò】的。借【jiè】金【jīn】陵怀古，抒发自己壮志难酬的愤懑【mèn】之情和【hé】不屈不挠，坚决抗金的决心。

　　上片写金陵怀【huái】古。“长江千【qiān】里，烟淡水云【yún】阔。”千里长江，滚滚东【dōng】去【qù】，纵目四望，江【jiāng】阔云低。杜甫就曾经【jīng】感叹“不尽【jìn】长江滚滚来【lái】”（《登高》）。苏【sū】轼也说“浪淘【táo】尽千古风流人物”（《念奴娇【jiāo】》）。李纲对此，自不免兴起【qǐ】怀古【gǔ】之情。“歌沉【chén】玉树，古寺空【kōng】有疏钟【zhōng】发。”南朝陈后主创制的《玉树后庭花》，早已歌【gē】声沉寂，再也听不到了。听到【dào】的只有那古寺稀疏【shū】的钟声，回荡在这千里长【zhǎng】江上【shàng】空【kōng】。《玉【yù】树后庭花【huā】》是当时淫靡之音的代表。歌声的沉寂标志【zhì】着陈朝的灭亡。几杵疏钟，时断【duàn】时续，渲染了【le】寂【jì】寞苍凉的怀古气氛，唤起【qǐ】人们“念【niàn】天地【dì】之悠悠【yōu】”（陈子【zǐ】昂《登幽州台》）的感觉，从时【shí】间与空【kōng】间上构成特定的情境。想当年，吴、东晋、宋、齐【qí】、梁【liáng】、陈六朝都曾建都建康（金陵，今【jīn】南京市），国祚都较短暂。六【liù】朝有【yǒu】一个共同点【diǎn】：就是其君主都胸无大【dà】志，穷奢极侈，不【bú】图振【zhèn】作，淫乐无度【dù】，终于导【dǎo】致了六朝一个【gè】接一个地覆【fù】灭，如同梦幻【huàn】。晚唐【táng】诗人李商隐深有感概地【dì】说：“三百年间【jiān】同【tóng】晓梦”（《咏史》），韦庄【zhuāng】也曾叹息“六【liù】朝如梦鸟空【kōng】啼”。（《台城【chéng】》）所以【yǐ】，词中【zhōng】感叹【tàn】“六【liù】代兴亡如梦，苒苒【rǎn】惊【jīng】时月。”时【shí】光流驶，岁月惊【jīng】心【xīn】，如今，因年代久【jiǔ】远，战争的痕【hén】迹已【yǐ】经泯灭了，豪华销尽了，“六朝旧事随【suí】流水”（王安石《桂枝香》），“舞【wǔ】榭歌台，风【fēng】流总被【bèi】雨【yǔ】打风吹去。”（辛弃疾《永遇乐》）“几见银蟾自圆缺”。银蟾，指月【yuè】亮。作者认为只有天上的【de】明【míng】月，阅【yuè】尽人间的改朝换代，盛衰兴废，不管“歌【gē】沉玉树【shù】”，“繁华销尽”，她照样年年月月，圆【yuán】了又【yòu】缺【quē】，缺了又圆。她，是历史的见证。这【zhè】意思和刘【liú】禹锡【xī】的“淮水东【dōng】边旧时【shí】月，夜【yè】深【shēn】还过女墙【qiáng】来。”（《石头城》）颇相类似。

　　上【shàng】片的怀古不【bú】是为怀古而怀古，不是为六朝的覆【fù】灭唱挽歌。在怀【huái】古【gǔ】的背后，寄托着【zhe】作【zuò】者的政治见【jiàn】解和【hé】提【tí】供的【de】历史教训，希望南宋统治【zhì】者【zhě】能以六代【dài】兴亡作为历史的镜子，不要重蹈六朝【cháo】灭亡的覆辙。其忠贞之情，可昭日月。

　　下片即【jí】景抒情，“潮【cháo】落潮生波【bō】渺，江树森如发。”森，茂密；发，指毛发。《江【jiāng】树森如发”，指【zhǐ】江树茂密如发。“潮落”二句【jù】由上片【piàn】写景怀古【gǔ】过渡到下片的【de】即景抒情【qíng】。鄱【pó】阳临近鄱阳湖，湖【hú】水流入【rù】长江，联系到上文的“长江千里，烟【yān】淡水云阔”，因而联想到【dào】“潮落【luò】潮生”，自己也【yě】心潮【cháo】起伏【fú】，心事浩【hào】茫。想到【dào】自【zì】己屡遭贬斥，身为迁客，有谁怜惜我“老大【dà】伤【shāng】名节【jiē】”呢？“老大伤名节”的核心仍然是指自己年华老大，屡遭【zāo】贬【biǎn】谪，抗金之【zhī】志未酬，未能做到功成名就，深为【wéi】浩叹。但他表示“纵【zòng】使岁【suì】寒途远【yuǎn】，此【cǐ】志【zhì】应难夺”。“岁寒”，见《论语》：“岁【suì】寒，然【rán】后知松柏之【zhī】后凋也。”“此志应难夺”，化用《论语》：“匹夫不可夺志也。”夺【duó】，改变的意思。李纲是【shì】说，虽然“岁【suì】寒”（喻环境【jìng】险恶、困难），但他【tā】要【yào】象松柏【bǎi】那样青苍挺【tǐng】拔，不畏冰【bīng】雪侵凌；虽然“途远【yuǎn】”，要赶走金兵，不是【shì】短期【qī】内可达到【dào】目的的【de】，但【dàn】他不怕投降【jiàng】派的打【dǎ】击迫害【hài】，不【bú】管环境多么险恶，不管达到目的的道路有多【duō】么漫长，他决定坚持到底，矢【shǐ】志不【bú】移。

　　结句“独立【lì】渔翁满江雪【xuě】”。化用柳宗元“孤【gū】舟【zhōu】蓑笠翁，独钓寒江雪”（《江【jiāng】雪【xuě】》）诗句。柳宗元【yuán】被【bèi】贬永【yǒng】州【zhōu】，身为迁客，以顶风傲【ào】雪的渔【yú】翁【wēng】自喻【yù】。李纲感到自己【jǐ】与柳宗元有某些相似【sì】点，故亦借【jiè】用渔翁形象自喻，让读者【zhě】从一个渔翁【wēng】傲然独立江头，不怕满江风雪的艺术【shù】形象去领【lǐng】会他那【nà】种顽强【qiáng】的战斗精神。

　　这首词【cí】与作者于宣和三年【nián】（1121）所写【xiě】的《金陵怀【huái】古【gǔ】》诗四【sì】首有【yǒu】某些类似【sì】处。如：“玉树歌沉月自圆”，“兵【bīng】戈凌【líng】灭故城荒”，“豪华散尽城池古”。他的诗和【hé】词在思【sī】想感情上是一致的【de】。这首词【cí】的语言风【fēng】格也【yě】颇像诗【shī】，词情【qíng】感慨深沉，怀古伤【shāng】今【jīn】，低沉而郁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