哀郢

　　《哀【āi】郢【yǐng】》结构上最为独特【tè】者【zhě】，是用了【le】倒叙法，先从九年前秦【qín】军进攻楚【chǔ】国【guó】之时自己被放逐，随流【liú】亡百姓一起东行的情【qíng】况写起，到后面【miàn】才抒写作诗当时的心【xīn】情【qíng】。这【zhè】就【jiù】使【shǐ】诗人被放以来铭心难忘的那一【yī】幅幅悲惨画面，一幕幕夺人心魄【pò】、摧人肝肺的情景，得【dé】到突出的表现。

　　《史【shǐ】记·屈原【yuán】列【liè】传》载，楚顷襄【xiāng】王立，令尹子兰【lán】谗害屈原，屈原被放江【jiāng】南之【zhī】野(郢都附近长江以南之地【dì】)。《楚世【shì】家》又载顷襄王元年【nián】“秦大破楚军，斩首五万【wàn】，取析十五城而去”。秦军沿【yán】汉水【shuǐ】而下，则郢都震动。屈原的被【bèi】放【fàng】，也就在此【cǐ】时【shí】。

　　此【cǐ】诗不计乱【luàn】辞，可分为五层【céng】，每【měi】层三节。前【qián】三层为回忆，第【dì】四层抒发作诗当时的心情，第【dì】五层【céng】为对造成国家【jiā】、个人【rén】悲剧之原因的思考。乱辞在情【qíng】志、结构两方【fāng】面【miàn】总括全诗【shī】，为第六层。

　　诗的开头，诗人仰天而问，可谓石破天惊【jīng】。此下即【jí】绘出一【yī】幅巨大的哀鸿图。“仲春”点出【chū】正当【dāng】春荒时节，“东迁”说明【míng】流【liú】徙【xǐ】方向，“江夏”指明地【dì】域所在。人【rén】流、汉水【shuǐ】，兼道【dào】而涌，涛【tāo】声【shēng】哭声【shēng】，上干【gàn】云霄。所以诗中说诗【shī】人走出郢都城【chéng】门之时腹内如绞。他上船之后仍不忍离去，举【jǔ】起了船桨任船飘荡【dàng】着：他要多看一眼郢【yǐng】都!他伤心再没有机会见到国君了。“甲之鼌(朝)”是诗【shī】人起行的具体【tǐ】日【rì】期和时辰【chén】，九【jiǔ】年来从未忘记过【guò】这【zhè】一天，故【gù】特【tè】意标【biāo】出。第一层总写九年前当郢都危亡之时自己被【bèi】放时【shí】情景。

　　诗作第【dì】二层，为“望【wàng】长楸而太息【xī】兮”以下三节，写船开后仍一直心系故都，不知【zhī】所从。“长楸”意味【wèi】着【zhe】郢为【wéi】故都。想起郢都这个楚人几百年【nián】的都城将【jiāng】毁于一【yī】旦，忍不住老泪横流。李贺说【shuō】：“焉【yān】洋洋而【ér】为客，一语【yǔ】倍觉【jiào】黯然!”因为它比一般的“断【duàn】肠【cháng】人在【zài】天涯”更多一层思君【jun1】、爱国、忧民的哀痛。诗【shī】中从【cóng】“西浮”以下【xià】写进【jìn】入洞庭湖后情形，故说“顺风波”(而非顺江流)，说“阳侯之氾【fán】滥”，说【shuō】“翱翔”，等等。

　　“将运舟而下浮兮”以下【xià】三节为第三层，写继续【xù】东行时【shí】心【xīn】情。“运舟”指驾【jià】船、调转船【chuán】头。“上洞庭”言由洞庭湖北行【háng】，“下【xià】江”言顺【shùn】流而下。去【qù】之愈远【yuǎn】，而思【sī】之愈【yù】切。诗人之去，可谓一桨九【jiǔ】回头，读之真堪摧人泪下。

　　“当【dāng】陵阳之焉至兮【xī】”以下三节为【wéi】第四【sì】层，写诗人作【zuò】此诗当时的思想情绪。在【zài】这一【yī】层中才【cái】指出以【yǐ】上三层所写【xiě】，皆是【shì】回忆；这【zhè】些事在诗人头脑中九年以来【lái】，魂牵梦【mèng】萦，从未忘却。“当陵阳之焉至兮”二句为转折部分，承上【shàng】而【ér】启下【xià】。此陵阳在江【jiāng】西省西【xī】部庐水上游，宜【yí】春以南。《汉书·地理志【zhì】》说：“庐江出陵阳东南”，即此。其地与【yǔ】湖湘之地只【zhī】隔着罗霄【xiāo】山脉。大约【yuē】诗【shī】人以为待事态平息，可以【yǐ】由陆路【lù】直达湖湘一带(俱为楚人所谓“江【jiāng】南之野【yě】”)，故暂居于此【cǐ】。

　　诗作第五层，即“外【wài】承欢之【zhī】汋约兮”以下三【sān】节，承【chéng】接【jiē】第【dì】四层的正面抒【shū】情【qíng】，进而揭出造成【chéng】国家【jiā】危难之根源。朝廷那些奸佞之【zhī】徒【tú】善于逢迎奉【fèng】承，不仅【jǐn】因为他们【men】无能【néng】，还因为他们无忧国【guó】忧民之心【xīn】，只知为了一己【jǐ】的利益而诬陷正直之士【shì】，所以在治国安民【mín】方面实在难以倚靠。但关键还在于当政者喜好【hǎo】怎么样的人。“憎愠惀【lún】之脩美兮，好夫【fū】人之【zhī】忼慨”，便是屈原【yuán】对顷襄王【wáng】的评价。批判的矛头【tóu】直接【jiē】指向最【zuì】高统治者。作品表现【xiàn】的思想是极【jí】其深【shēn】刻的。

　　诗的前三【sān】层为回【huí】忆，其抒情主要通【tōng】过记叙来表现；第四、五层是直接抒情。乱辞【cí】总承此【cǐ】两部【bù】分【fèn】，写【xiě】诗人虽日夜思念郢都，却因被【bèi】放逐而不能回朝【cháo】效力祖国【guó】的痛苦【kǔ】和悲伤。“鸟飞反【fǎn】故【gù】乡兮，狐死必首丘”，语重意深【shēn】，极为感人。全【quán】诗【shī】章法谨严，浑然一【yī】体。

　　诗作【zuò】结【jié】构上表现了很大的独创性：一【yī】，开头【tóu】并未交待是回忆，给读者以身【shēn】临其境【jìng】之【zhī】感【gǎn】，留下深刻【kè】的印象。二，四句为一节，三节为一层意思，很整【zhěng】齐。语言【yán】上的特点是【shì】骈句【jù】多，如【rú】“去故乡而就【jiù】远，遵江【jiāng】夏以【yǐ】流亡”、“过夏首而西浮，顾龙门而不见【jiàn】”、“背夏浦而西【xī】思，哀【āi】故都之日【rì】远”等，既富有对【duì】偶美，也有【yǒu】助于加强【qiáng】感情力度。在【zài】风格上，徐焕【huàn】龙《楚辞洗髓》谓之“于【yú】《九章【zhāng】》中最为【wéi】凄惋，读之实一字一泪也”，诚然。